明珏和祁梦被倪大三人拉了一拉,虽没能抓住，一起跌下了空洞，但是消减了下跌的势头,摔的倒是不重。
地面上的光线被血榕树叶遮了大半,本就黯淡，这树根底下的空洞就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几人一摔下来，四下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不知周围是什么样的环境。
祁梦脑袋扑在明珏腰上，自己腰际却被一个硬物硌着,刚才摔下来碰着,只怕已经青紫,不由得,“哎哟。”
后面“啪”的一声,一束光照亮洞穴,原是傅见鹿拿出了手电筒,光束略略一移,众人皆惊。他们身下铺着一层白骨，有野兽飞禽的骸骨，也有人的骨头，这里六米见方,三米高处是粗壮虬结的树根，他们一掉下来,树根便合拢了来。众人想起明珏先前说的血榕树食人，直觉得这里便是这血榕树的“胃袋”。
祁梦微侧了身，把硌在腰际的那东西捞到眼前来一看,竟是一颗完整的人头骨，说怕也并非怕极了，不过是骤然一见，被惊吓到，失声叫了起来，将那头骨远远的丢了开去。
傅见鹿冷声道：“闭嘴。”
祁梦可还没忘记在巫峡悬棺之内，傅见鹿一大骨头棒子把吴涛敲懵的事，相比于傅见鹿的脸色，那人头骨也算不得什么吓人得东西。祁梦身子一颤，抿住了嘴，安静了。
傅见鹿走到明珏身旁。明珏躺在白骨上，面色潮红，呼吸短促，傅见鹿半蹲下身子，手指将她额鬓头发撩开，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低喃道：“好烫。”低叫了一声，“明珏。”没有回应。
傅见鹿回头叫道：“倪叔。”
不用多说，倪大已明白她的意思，取出手电筒，去查探周围的环境。傅见鹿解开明珏的衬衫，肩下缠绕的绷带上已透出血迹，那伤口果然裂开了，绷带解开来，那枪伤处的缝合线已经绷开了，伤口左右红肿。
余瑞已经凑了过来，仔细检查，说道：“这看着像枪伤啊。”
傅见鹿将手电筒给祁梦拿着，转身取出了急救包来，一回头就见余瑞扒拉着明珏身体，手指触在明珏锁骨上，未免太不见外，可想想，自己不见外的还少吗，说起来，她还不如余瑞与明珏的关系深远，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余瑞太不见外。傅见鹿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心思未免太过可笑，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发泄的焦躁。
余瑞见傅见鹿手里拿着急救包，神色莫名，以为她不会用，自然而然的伸手，“给我吧。”
傅见鹿没有动作，蹙了蹙眉。余瑞以为她不信她，笑道：“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护士，这些救护措施我还是十分在行的。明珏后腰上有一条疤，还是我缝合的，想当年我们去大运河，龙舟……”
傅见鹿对明珏当年的事有兴趣，这些话牵动了她的心，让她想听下去，但她又不想听余瑞和明珏如何如何，嘴里咂摸出千滋百味来，索性眼不见为净，眸光微黯，将急救包给了余瑞，止住她的话头，“我去周围看看，你们自己小心。”
余瑞接过，确实处理利落，她将明珏伤处的缝合线剪开取出，见伤口不大，便不再重新缝合，只是在伤处涂抹了抗生素软膏，便包扎了起来，又喂明珏吃了些退烧药。
转过头来，看到趴着的祁梦，臀部立着两根棘刺，模样滑稽又可怜，余瑞搓搓手掌，“好啦，小妹妹，我们来处理处理你的屁股，如果伤的很深的话，还不能取出来，伤的浅的话，还是现在就取出来比较好。”
祁梦缩了缩脖子，“取出来会疼吗？”
余瑞那拇指食指比划，笑道：“只有一点点，跟打屁股针一样。”
余瑞将手电筒倒转，对着祁梦，电光一扫，余瑞发出疑惑的一声，“咦？”手电筒的光打到了祁梦脸上。
祁梦被强光照射，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我脸上没伤。”
余瑞将手电筒挪开，问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眼熟……”余瑞迟疑了一会儿，又问：“祁眠……是你什么人？”
一提起祁眠，祁梦便来了劲头，睛光明亮，“你认识我哥哥？！”
“明珏的神荼郁垒嘛，谁不认识。”
“神荼郁垒？”
“原来祁眠是你哥哥呀，怪不得长的这么像。你哥哥没给你说过，祁眠和池醒，被我们笑称为明珏的一对门神。”
“有许多事他没来得及说。”祁梦心里怦怦跳，被分散了注意，也不觉得屁股上还插着两只棘刺了，朝余瑞转过来，“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游戏区里的事，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唉，屁股。”余瑞往前挪了挪，“我知道是知道，但是事这么多，从哪里说起，人啊，妖怪啊，明器啊……”
“人吧。”
“说起人啊，就不得不提起当年的四巨头。明珏、王震、侯坚……”
“还有一个呢？”
余瑞挺起胸来，昂着脑袋十分骄傲，“当然是我们李医生！”
“不过要说他们，还要从四大派系说起。四大派系你知道不知道？”
祁梦点了点头，“拓荒、猎人、学者、探险。知道是知道，也就知道个名字而已。”
“这些是按进入游戏区的人的目的区分的，虽然会有一些无辜的路人误入游戏区，但大多数进入游戏区的人都是主动的，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后来就有人将他们分了派别，其实一派中的人没有多少联系，不过是进入游戏区的目标性质相同。”
祁梦好奇道：“原来这些派系名称也就只起个标签的作用？”
余瑞思索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是群居生物，见到与自己有相同特征标签的人会觉得亲近些，如果知道是同一派的人，多少会客气些，能帮忙也会帮对方一把，而且目的相同的人更容易走到一起，如果遇到大事，比如游戏区里有难攻克的关卡，一个团队应付不过来，也会想着最先联系同一个派系的人。”
祁梦将手垫在下巴上，看向明珏，“我知道，明珏是拓荒的人。”
余瑞将祁梦裤子扒了一半检查，“对，因为她，拓荒的人一度位在四派之首，受很多人尊敬。”
“这四派的目的都是什么？”
“顾名思义嘛。猎人，猎取异兽，猎取明器，寻人，护人，或是为自己，或是收取金钱了为别人；探险，这群人都是疯子，哪里危险哪里刺激，他们往哪儿去，另外三个派系里几乎都是团队行动，就他们，一个个的，疯狂不羁，偏爱单打独斗，你以后遇着这些人，最好躲着些走，里面有许多都是法外之徒；学者，研究这游戏区里所有的存在，获取信息，做一些试验……这行人神秘古怪，当然，我们李医生除外！”
“拓荒呢？”
“拓荒，与学者差不多，获取游戏区信息，出入口位置，安全通道，异兽奇植秉性，他们与学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学者的获得的信息从不对外公布，但是拓荒的信息是共享的。”
余瑞摸了摸祁梦那白白的屁股，好在屁股上肉多，没伤着骨头和大血管，那棘刺能取出来，“王震和侯坚就是猎人的精英团队，以前游戏区还叫神域的时候，他俩就是平分秋色，猎人算是竞争最激烈，武装最强的一支派系，也是联系最紧密的派系，他俩的队伍算是那一派的颠峰了，只不过，可惜，王震不醉心队伍发展，现在实力远不如侯坚了。”
祁梦想了想，“王震？我好像见过他。”
“你见过他啊。”
“我上次去了巫峡的游戏区，在那里看见过他，他正和明珏姐说话，他是不是面容很严肃，眉心有一道竖纹的那个人，手里拿着君子四色墨阳剑？他俩好似关系很好。”
余瑞听她提起君子四色，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祁眠给你讲的吧，是他，他俩关系是好，互相欣赏吧，如果不是信仰不同，他俩说不定组成一支队伍。”
“信仰？什么信仰？”
“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是游戏区么？”
“名字可以取很多个，游戏区也好，神域也好，随便怎么叫，关键是它到底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会存在。”余瑞停下手来，说道：“王震是无神论者，他认为这里可能是某一种高度发展的史前文明遗址，所有异象，甚至于犹如神器一样的明器，他也觉得有其原理，只不过是以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罢了。”
祁梦点点头，觉得这种猜想也不无道理。余瑞又继续说：“但明珏是有神论者，诸神黄昏，神明凋零，到现在所存不多，这里是神开辟的栖息地，所以有这样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明珏口中的神，跟你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这神是无形体，无意识的。”
祁梦皱皱鼻子，“我还是觉得王震的想法更能认同。”
余瑞说道：“那是你没用过那些灵丹妙药，没去过游戏区中的洛阳……”说到洛阳，她想到什么，打了个寒噤，不再多说。“反正他俩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法不同啦，他俩的这两种言论也大致代表了我们所有人的观点。”
“这也不至于让他们分道扬镳吧。”
“自然不是为了这桩事。关于怎么处理这地方，两人意见不一致。因为每年都有路人误入游戏区，对于我们这些主动进入的人就算了，那些路人横遭此祸实在无辜，百分之九十九的路人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而且遇到异兽，死状之凄惨，啧啧啧……而且这些年来，误入游戏区的路人越来越多。”
祁梦想起巫峡的那艘游船，想起江里冒得血泡，咽了口唾沫。
“王震主张关闭游戏区，杜绝一切惨案，这地方诡谲邪异，甚至成了法外之地，已然严重危害到许多人的安全，也影响了很多人，他这些年来就是在调查，寻找法子关闭游戏区，以至于势力比不上侯坚。”
“但是，但是他是个好人，虽然看上去凶得很……”
余瑞笑道：“对，他是个好人，但是他的想法触及很多人的利益，受到的阻力也非常之大。而明珏，明珏觉得这游戏区好比深山大海，普通人误入深山，也可能丧命，总不能把山铲平，把海填平，应该做的是尽量规避危险，调改通道，想办法让普通人进不来。”
“唔，明珏姐好像也没错……”
“所以，你看嘛，怎么凑到一起去。”
祁梦叹了一声，“这样做好事的，反而没落了。”
余瑞道：“谁说呢，虽然现在王震势头不如侯坚，但是别人轻易也不敢惹他。我告诉你，别看王震笑吟吟的，打起人来可狠了，江湖人称笑面虎，谁没长眼睛，敢不给他面子。”
祁梦心里嘀咕，那巫峡碧玉睡莲上就有三个，虽然结局凄惨，但仗着侯坚，就是敢跟王震叫板，而明珏，他们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余瑞提起王震外号，祁梦又想起余瑞说的神荼郁垒，问道：“明珏姐有没有什么外号？”
“有啊。”
“什么？”
“帝企鹅。”
祁梦怔了好久，“啊？”
“游戏区地图，拓荒者旗帜，额外多的明器，地旗额，帝企鹅。”
“……”
傅见鹿走了一圈回来，见明珏就那么躺在白骨上，将外套一卷，做了枕头垫在她头下，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许是她手背凉，抽走的时候，明珏脑袋往她手背侧了一侧，似乎要追着贴上来，但因虚弱，最终也只是轻微的动了一动，口中呓语，不知说了什么。
傅见鹿看了她片刻，换了只手贴了过去，正好听到余瑞的话，嘴角不由得轻弯。
帝企鹅？倒是一点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