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清晨时分,遥远的天际浮现一道耀眼的金边。
昏暗的陆家大宅内,一只圆滚滚的米色小猫咪,眼冒绿光,无声无息的爬上楼梯,停在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小饱仰起脑袋,一点点的收缩后腿肌肉,左右扭动几下屁股,摆出突击的姿势,对准上方的门把手,找准时机,猛的弹射而出。在半空中伸出前爪,借助自身的重力势能,成功打开房门。
落回地面的小饱优雅的舔了下爪子上的毛发,再发挥小猫的固液二象性,从半开的门缝中钻进去。
“喵~喵~”
小饱象征性的对着大床喊了两声,见没有回应,它又跳到床头柜上,沿着床头板的上边缘爬到中间位置,然后纵身一跃。
“唔——咳咳!”
正在睡梦中的陆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被这一手深海炸弹砸得头晕眼花。
“nm!”
陆悠捂着隐隐作痛的胸膛,挣扎的坐起身,怒视眼前还在装无辜的小饱。
要不是身上盖了一张蓬松的丝绵被,陆悠觉得自己怕不是要开启二度重生,去斗气大陆上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你个破玩意!想弑主是吗!”
小饱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自顾自的蹲下来,低头梳理胸前稍显凌乱的毛发。
“靠!太嚣张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谁才是主人了!”
陆悠右手猛的伸出,一把抓住小饱的猫头,将它摁在被子上,左手一边拍打他肥硕的身躯,口中一边喊道:“平时对你好,不过是看在你可爱的份上,真就以为自己有资格骑我头上拉屎?你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小猫咪自然是不服的,当即扭动身躯,挣脱陆悠的魔爪,反手抱住他的手臂,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并使出一招无影脚,双腿不停的乱蹬。
一人一猫打闹了十来分钟,直到外边的黑夜换成蓝天,才逐渐平息。
“行了,不和你玩了。”
陆悠将小饱放到地面上,拍拍它的后脑勺,说道:“以后不准打扰我睡觉,否则不给饭吃。”
把小猫咪安抚好,顺带做完洗漱,换上运动服,陆悠离开房间,来到屋外的空地,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啊~还是乡下的空气好,清新又香甜,有种奇异的奢华!”
“说得那么好,平时又不见你多回来几次?”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陆悠吓了一跳。他立马回过头,只见曾祖父坐着轮椅,被佣人从屋内缓缓推出来。
陆悠收起随意的态度,礼貌的说道:“早上好,太爷爷。”
“嗯。”
曾祖父朝身后的佣人挥了挥手,说道:“早上麻烦你了,你先忙你的事吧。”
“好的,老爷。”
佣人毕恭毕敬的弯下腰,默默的退到一旁。
“大宝,你推我去外边走走。”
“是,太爷爷。”
陆悠跑到曾祖父后边,推着轮椅往外边的庄园走去,佣人则是若即若离的跟在身后。
陆悠看向曾祖父双腿上盖着的毯子,问道:“太爷爷,你坐轮椅都半年多了,身体还没好点吗?”
去年的八月份中旬,曾祖父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如果是年轻人,恢复力强,摔一下也就痛几天没事了。可曾祖父已经年近期颐,一个小小的磕磕碰碰都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陆不渝第一时间就将曾祖父送往医院检查,虽然没查出太大的毛病,可从那以后,他的精神状态急速下滑,身体也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很快就不能下地走路了。
曾祖父试着想要握紧拳头,然而无论大脑怎么发信号,手指就好像断开网络的电脑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曾祖父没继续尝试,而是面带笑容,豁达的说道:“是这样的,人老了,身体机能也跟着退化,想恢复以前的精神头,怕是做不到咯。”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新闻有人能活一百二十多岁,您才哪到哪。”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曾祖父靠着椅背,将整片翠绿的庄园尽收眼底,淡淡的说道:“我活了近一百年,人生各种滋味,我都一一品尝过。我经历过最苦难的时期,也享受过新时代的奢华,体会过与人相爱的幸福,也承受过挚爱离去的苦痛。
对于这片人间,我已经厌倦了,没有任何东西还值得我留恋。将来的某一天,我就这么走了,我希望你们不要采取任何的抢救措施。
我不想看到自己身上插满仪器管子,也不想为了苟延残喘而去浪费公共资源。生命总会有终极的时候,在我离去那天,你们只需好好的告别,让我安心上路。”
陆悠有很多话堵在心里,却不知怎么开口。往日里,他能跟唐婉、李瑜等人说一堆大道理,都是建立在两辈子的人生阅历上。
但眼前这个老人所经历过的事情,远比陆悠多得多,还跟他讲大道理反而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味。
曾祖父见陆悠不说话,便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用太难过。”
难过吗?
只能说有一点,并不是太多。
在陆悠的眼中,曾祖父更多是一个长辈的象征,抱有的感情也是尊敬居多,亲人间的羁绊几乎没有。
虽然他和曾祖父有血缘关系,可奈何相处时间太少,即便是亲生父母,如果彼此没有花费时间培养感情,也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
况且,两人中间也隔了好几代,那血缘关系稀薄得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呃……太爷爷,你想多了,说句实话,我不是特别难过。”
“你小子!”
曾祖父被他气笑了,要不是自己身体不行,他绝对爬起来给陆悠两拳。
“算了,看在过年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感谢太爷爷放过。”
谈话间,两人来到庄园的一处菜田。昏黄的土地上,整整齐齐的插了好几排不知名的绿苗,旁边还有一道人造的水泥沟渠。
“你们一家,是明天回去吧?”
“嗯,明天打早走。”
“正好。”
曾祖父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向下方的田地,说道:“下边田里的菜都是你爷爷和你奶奶亲手种的,纯绿色,无农药,想吃哪些自己摘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悠撸起袖子,往田地里走去。当他走到一半时,一股直击灵魂深处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硬生生止住脚步。
这味道就好像将人类五谷轮回之物,丢进一个密封的罐子里,发酵个七七四十九天,再拿出来的那种气味,熏得陆悠眼睛都睁不开。
秉持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优良品质,陆悠非常明智的退回曾祖父身边,一本正经说道:“这些菜都是爷爷的一番心血,我就不拿了,留给你们自己吃吧。”
曾祖父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说道:“别装了,不就是嫌臭吗,我待会让人给你摘一袋。”
“感谢太爷爷理解。”
“真的是,想吃好的东西,又不想付出代价,好处都让你占完了。”
陆悠耸耸肩,面不改色的说道:“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我只是顺从我的本能罢了。”
“歪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与其他生物相比,人类可以思考,有认识自我的能力,并不会完全顺从于本能和欲望。”
“嗯,你年纪大,你说得对。”
“你这小崽子!”
曾祖父感觉自己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使不出。你说得再多,人家根本不接受你的逻辑,说了跟白说没区别。
眼见曾祖父就要从轮椅上跳起来打自己,陆悠赶紧说道:“太爷爷,早饭时间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说完,陆悠不给曾祖父反应时间,推着轮椅就原路返回。
被陆悠这一打岔,曾祖父也懒得跟他计较,转而问道:“你大学准备选哪个专业,毕业后从事什么工作?”
“读首都大学的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一路读到博士毕业,从事基础学科的研究。”
“有出国的打算吗?”
陆悠沉吟半晌,如实说道:“有的。读完四年本科就会考虑去国外深造。”
“想好去哪个国家了吗?”
“目前还在考虑中,不是法兰西就是艾美莉卡。”
“有目标,挺好的,需要家里帮助尽管说。”
这个回答,让陆悠深感意外。毕竟曾祖父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按理说对于这些个国家都不会有好感,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曾祖父不用回头,也能大致想象陆悠此时的表情。
“怎么,想不到我会答应,是吗?”
“是很意外。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叫我留在国内,为国效力吗?”
“你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好像那个年代的国家功勋,有好几个不也是练就一身本事,再回国效力的?出国留学,本质是追求学识,扯不到爱国的层次。
但你出去后,不能连自己的心也跟着走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根在哪。家虽有不好,却依旧是你的家,别到了外边见识点新奇的玩意就忘本了。
就跟好几年前的那个谁谁谁一样,出去吸两口空气,就觉得自己进化了,开始贬低国家。你本身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贬低自己的国家本质上也是贬低自己。”
陆悠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类似于儿子骂老爸是乌龟,自己也成了龟儿子。
“太爷爷,你放心,我的偶像是丘老。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多的我也不说了,你的未来你自己决定。如果在学术上遇到麻烦,尽管跟家里说,或许家里人帮不了你,但一定有认识的人能帮上你。”
想到前世苦逼的学术研究生涯,陆悠顿时泪目了。
【这就是大家族吗!好霸道啊!爱了爱了!】
“不过,你也不能狗仗人势,主动去欺压别人。我们陆家是给你当后盾的,不是当保护伞的,人情关系不能滥用。”
“我知道的,太爷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