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不只喜欢欣赏艺术品。
还喜欢欣赏其他的艺术家创造艺术品。
陆楠是一位支配者，自诩艺术家。
他觉得支配是一门艺术。
支配一个人，支配一个部门，甚至是支配一段感情。
当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时候，稍微施展话术，动用一些手段，就能让其按照自己的意愿运转。
美妙又满足，这种感觉让他痴迷。
艺术家身上不可避免的会有艺术气息。
陆楠对这种气息的感知尤为敏感。
当他在学生会招新面试上见到周仲鱼的那一刻，立即就肯定了他是同类。
面试时候他仅仅与周仲鱼对视了一眼。
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周仲鱼的气场远比他要强大得多。
如果他是叮咚作响的泉水，那当时他在周仲鱼眼里看到的就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最夸张的是，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在刻意压制气场。
这意味着他所感受到的气息只是对方不小心泄露出来的边角。
见微知著——
周仲鱼绝对是很厉害的支配者。
也是同类。
他直到现在依旧是如此认定的。
对于周仲鱼，陆楠更多的是欣赏和好奇。
欣赏他拥有深邃的艺术气息。
好奇他会如何施展支配手段。
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
陆楠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
尤其是对艺术气息的感知灵敏度。
他一方面坚信周仲鱼的支配能力远远强于自己。
都不能说是欣赏吧，甚至是有点……？莫名崇拜。出于本能的强者向往。
另一方面则是不死心，或者说不甘心。
在见识到对方精妙绝伦的支配手段前，他不会心甘情愿地承认对方比自己强得多。
基于这样复杂的情感。
他给周仲鱼创造了一个相对理想的支配环境——节目组的七人小队。
没有任何故意刁难的意思，就是单纯想欣赏这个直觉认定的更强者要如何创造艺术。
来吧。
向我展示你的艺术！
……他又带着奇怪且中二的眼神往这边看了。
周仲鱼如是想着。
无奈地轻叹口气，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他是想尽量无视那个站在教室门口往这边看的陆楠。
但做不到。
那眼神实在太恶心了。
被他看着，浑身不自在。
喜欢支配，那就自己玩去呗，缠着我做什么？
陆楠对周仲鱼的情感很复杂。
但周仲鱼对他的情感却格外简单——嫌弃厌恶，还有一点可怜。
嫌弃他手段恶心，厌恶他目的恶劣。
可怜他沉迷支配，自毁了登阶途径，落为支配者中的残次品，永远都是囚徒。
他连仰望上位者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个连正常支配者水平都无法达到的可怜虫。
认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心境更是相差甚远。
没什么可聊的，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
周仲鱼托腮杵在桌面上，无聊地转着笔。
听七位学长学姐向自己汇报他们所掌握的信息。
刚刚在健行楼的多媒体教室谈完任务后，陆楠就把节目小组的七个人都安排给了他。
周仲鱼拉了个临时群聊，取得联系。
刚刚集合的教室有人上课，另寻空教室开启小组讨论。
学长学姐们讨论起来很积极，很配合。显然陆楠打过招呼。
围在一张桌前，周仲鱼居于正位。听着他们各自汇报。
陆楠就站在门口看，也不进来。
周仲鱼大概能猜到他的意图。
如他所说，能不能拉到节目无所谓。
他其实是想看的是自己如何把这些人调得不敢质疑权威。
想看自己要施加何种手段，让这些人盲从顺服。
周仲鱼确实能办得到，而且很轻松。
更何况这七个人明显被陆楠操控过，这就更轻松了。
轻松归轻松。
他没有任何要施展手段的想法。
玩弄别人的情感，扭曲其主观意愿，从而达成支配操控对方的目的。
这种事做起来太掉价了，而且很恶心。
做这种事的人，在不熟悉的人那边有个很唬人的称呼——pua大师。
但对于走在支配者这条道路上的人来说，这种人就是残次品。
支配者的残次品。
小丑一个。
普通的支配者尚且瞧不起残次品。
周仲鱼这种已经跻身上位者之列的人就更是了。
只想对他说一句：没事了玩去吧。
理都不想理。
大人可不喜欢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会点支配手段就觉得自己有多厉害，高人一等。
很难评。
周仲鱼在平时生活中都很少用支配手段。
于他而言，支配手段只是用来满足沈心羽特殊需求的小招数。
属于是小情侣之间私密游戏的调味剂。
周仲鱼每次用起来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楠却大用特用，甚至引以为傲，将其奉为真理。
多少有点抽象。
人蠢就算了，最主要的是他目的还很恶劣。
又蠢又坏。
讨人嫌。
光是被他看着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周仲鱼心不在焉的听学长学姐们汇报，他又感受到陆楠的目光从门口位置延伸过来。
手臂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学弟，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汇报完，一位学姐向其询问安排。
周仲鱼坐正身子，不着痕迹地搓搓手臂，“学姐，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你们看着安排就行。”
在他眼里，陆楠就是个把支配手段当玩具的小屁孩。
小屁孩总想着做点什么引起大人的注意，以证明自己不是小屁孩。
然而‘证明’这件事本身就很小屁孩。
大人不想理小屁孩。
周仲鱼也不想理陆楠。
因为真的很无聊。
从工作层面来说，他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熟悉的新生，要是他乱指点乱安排那才是不负责的表现。
不管是陆楠设计这场测验的真实目的还是工作本身，周仲鱼都该保持沉默。
陆楠都不在意，他还上什么心？本来就不感兴趣，早就想开溜了。
周仲鱼：“学长学姐，你们看情况拉个能表演的人来就行，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们也都尽力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尽力了。
说罢，周仲鱼就要开溜。
一位学长为难道：“可是陆楠部长要你最后敲定，选定的节目到时候他要亲自审查，要是节目出问题，他会……”
他声音越说越小，转头看向其他人，七人面面厮觑，摇头不言。
周仲鱼眼角跳动一下，站起一半的身子重新坐下。
好好好。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是吧。
知道不能强迫自己使出支配手段，就用这种方法变相要挟。
周仲鱼笑着，开玩笑道：“咋？他会动手打人不成？”
一位学姐急忙辩解道：“当然不会，部长他虽然严厉，但人很好。”
另一位学长接过话：“恩，部长也是对我们好。他想培养我们的工作能力，但是我们总是做得不好……”
七位学长学姐，你一言我一句，全都在为陆楠辩解。
周仲鱼随口开个玩笑，想试探一下陆楠对他们的支配程度有多深。
好嘛。
一开口pua的味道都呛鼻子了。
最经典的pua路子就是制造缺陷，强调缺陷，用自卑心理控制人。
这几位已经属于是被操控得比较深的那一档。
这种程度的支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然也没办法三言两句就破解。
总不能让几位学长学姐因为自己受到惩罚不是……
周仲鱼只能被迫参与这次测验。
虽然不抱有太大希望，他还是再询问一遍几人掌握的情报。
大家也都很配合地再讲一遍。
没有人不耐烦。
北瑜大学的学生会文艺部有个别称——才艺情报收集部。
只要你在校内展现过才艺，就会有一份专属你的才艺情报被记录。
认真听完一遍汇报。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而言，压根没有能邀请来出节目的合适人选。
前几届的校园歌手要么已经受邀参加其他晚会，要么就是离校实习，总之没有一个能来的。
能组出来的舞团也都各自有安排。
还有戏曲社，京剧社团，合唱社团，校园乐队……
没有能来的。
周仲鱼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陆楠果然防了这一手。
杜绝了他正常解决问题的途径。
……有些烦了。
但他实在做不出来随意支配别人这种掉身段的事。
周仲鱼继续提议：“那新生呢？我军训时候看到有不少人展示才艺，可以从新生里面选啊。”
一位学长发言：“新生倒是有不少记录，但是才开学半个多月，有很多人都不熟悉，不方便邀请。”
周仲鱼听到有门路，连忙道：“有哪些，先说说，到时候再一起想办法尝试邀请一下。”
旁边的学姐划了几下手机，开始汇报：“人文学院历史系的文思辰，耀望惠唱歌很厉害。法学院的李嘉元会跳街舞……”
新生的才艺汇总记录由这位学姐负责。
周仲鱼一问，她自然就承担起了汇报工作。
不得不说，调查得还挺详细。曾经获得什么头衔参加过什么比赛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听着学姐汇报。
周仲鱼感慨良多。
新生里真的是藏龙卧虎，还有几个是电视台有名歌舞比赛的素人冠军。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魏婷婷，信息科学技术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唱歌很厉害，网上有很多首原创歌曲，全网粉丝一百四十万……”
周仲鱼咂咂嘴。唱歌厉不厉害不清楚，羽毛球拍用得有多厉害倒是领教过了。
比起歌手，更愿意尊称她一声女侠。
“还有同班的宁萌，曾参加过全国舞蹈大赛，获得亚军。网络上发布宅舞和传统舞蹈的视频，全网粉丝一百二十万……”
听沈心羽介绍过，远远见过几次，是个看上去很有活力的女孩。
原来是跳舞的，没想到她们宿舍厉害的人那么多。
周仲鱼想着，这两人他倒是都能联系上，但如果是要邀请她们来出节目……
算了，鬼知道现在她们对自己的仇恨值有多高。
继续听。
“沈心羽，同样是信息科学技术学院，计科系。在乐器社进行过大提琴独奏，受到……”
“等等。”周仲鱼叫停了。
那位学姐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周仲鱼：“这个沈心羽，也能出节目吗？”
学姐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如实回答道：“我汇报出来的都是很优秀，有能力单独出节目的。”
她说着看向手机上的信息，继续道：“沈心羽的话，前两天才在乐器社团演奏过。
“不只是大提琴，还有钢琴，小提琴，吉他，她都有演奏记录，是个很厉害很有才华的新生。”
周仲鱼听她夸沈心羽，心里乐滋滋的。
之前和沈心羽说过，让她不要天天来找自己，换自己去找她。
让她要多感受校园生活。
都敢在社团展示才艺了，看来她真的有好好在感受。
很欣慰。
说起来，已经有四天没见她了。
明明答应过她要多去找她的，但自从那天分开后就再没见过面。
这些天课程和学生会两头忙，一直都没时间去找她……
周仲鱼：“新生的话我可以尝试去邀请一下，话说这次晚会出节目有什么好处吗？去谈的时候能开哪些条件。”
听他这么问，那个学姐说明了一下可以给出的条件。
当然了，没有什么出场费之类的东西，毕竟大家都是学生。
但明里暗里各种好处还是有的，毕竟是帮学生会的忙，很多地方能开绿色通道。
学姐介绍完，她看出周仲鱼的意图，好心提醒道：“学弟，这个沈心羽估计不好邀请，还是换个人选。”
周仲鱼正高兴，可以借工作之便去找沈心羽。
突然听她这么说，侧头看向她，问：“什么意思？”
另一个学长开口了：“这个情报是我记录的。”
周仲鱼的视线转向他。
他继续解释道：“前两天我去乐器社找朋友玩，正巧碰到那个沈心羽在钢琴独奏，当时围观的人还挺多的，她独奏很厉害。
“我打听过了，连乐器社的社长都是她的小粉丝，把她当做镇社之宝。乐器社的社长那是出了名的小气，只是一个院级晚会根本不可能借人。
“而且那个沈心羽看起来很难接近，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感觉不好搭上话。”
周仲鱼听着，嘴角带笑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如果不熟悉她，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当初高中三年，有两年都不敢和她搭话，就是她看起来太高冷了，不好说话。
接触前以为是高冷，接触后才发现就是单纯的呆。
周仲鱼：“好。”
听到他出声，几位学长和学姐也都松了口气。
这个沈心羽根本不像是能邀请来的样子，还是赶紧考虑其他人为好。
刚刚念情报的学姐也主动请示他：“那我继续往下念了。”
周仲鱼：“不用念了啊。”
学姐疑惑的看着他，试探着问：“不从新生里选了？”
周仲鱼：“我刚刚不是说好了吗？”
学姐不解：“……什么好。”
这个学弟怎么说话只说半截，这谁能听得懂啊？
周仲鱼：“我是说好，就选沈心羽。”
此话一出，在座的学长学姐都愣住了。
没开玩笑吧？且不说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邀请她来出节目的难度可太高了。
本人看起来就不好说话，再加上乐器社社长出名的小气不借人，而且还是镇社之宝。
邀请她就是地狱难度开局，纯纯浪费时间。
不如挑个看起来脾气好一点的，好接近一些的去套近乎更靠谱……
大家都觉得他在开玩笑，但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没有几天可以浪费了，大家也没心情附和他的玩笑。
于是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仲鱼无所谓他们怀疑的目光。
手上已经拨出了沈心羽的微信电话。
根据课程表，她现在应该正在参加社团活动，可以接电话。
一位学姐见他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有些好奇，问：“学弟，你这是要打给谁啊？”正讨论决议呢，突然打电话多少有点不尊重人了。
周仲鱼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
电话那头已经接通。
“喂，沈心羽啊？我想让你来出个晚会节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