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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窒息的噩梦,无法改变的未来(1 / 1)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越是无知越是见识狭隘的人越会大言不惭:

‘我也和你一样’

‘我完全能理解你’

对人如此,对事也如此。

总有人觉得别人的困境也就那样。

这类人把一切都想当然化,觉得别人就是愚蠢,明明解决起来很简单。

‘你和父母断绝关系不就好了?’

‘你强硬一点不就可以了?’

‘你动用法律武器不就行了?’

‘说白了你就是懦弱舍不得……’

是啊,说得好简单。

在他们眼里,别人的问题永远都那么简单。

但说不定这些人正因为毕业论文,工作报表,甚至还有人因为课后作业这种事而焦头烂额。

年龄可能都没多大。

这些人总喜欢夸夸其谈,沾沾自喜地炫耀自己那狭隘的见解和片面的认知。

就像下了蛋的老母鸡一样,想要昭告天下,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见识有多独特。

其实吧,哎。

明明自己都在为微不足道的事苦恼得要死,却觉得别人困在时代冲突的困境中很容易脱身。

很多问题要是真那么容易解决,也不会存在至今。

傲慢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我傲慢地觉得你的问题处理起来很简单。

放下傲慢,多去感受。

其实大家都是普通人,都很难。

夏可就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她以前还没那么内向,也愿意向别人寻求帮助。

当时还在县上念高中。

记得那天在上课。

中午。

爹妈就那样直接闯进课堂要把她带走。

家里要用钱,让她回去结婚。

在他们眼里,父母带女儿走是天经地义的事。

闹了一番,警察都来了。

就算面对警察,父母的说辞一点不变,理直气壮。

‘我是她爹,想让她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要带她回去结婚。’

‘女娃子不需要读这么多书。’

每句话都愚昧得能把人气死。

可是在她父母的认知里就是如此,所有的劝说反而都成了歪理。

就算老师再怎么解释,说打人犯法,不能限制人身自由,这个年龄结婚不合法吧啦吧啦,全都没有用。

拽着女儿就要走,他们用咋乎粗俗的山里话反驳着每一位劝说的人,内容不堪入耳,夏可头都抬不起来。

警察实在没有办法管,只能做着无用的劝说。

老师是个好老师,最终解决方案也是让保安把她爹妈生硬地拦在校外。

爹妈在校外徘徊了几天才离开,夏可浑浑噩噩,提心吊胆。

等到假期,老师让夏可去自己家……

她爹妈还闹到老师家里,大半夜把老师家里的孩子都吓哭了,邻居也抱怨连连,警察又被闹来,最终也只能劝说其父母离开,依旧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夏可为此一直对老师感到很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再住老师家。

后来给她申请了假期住宿,毕竟是全校第一的学生,老师都很关心她。

她爹妈继续闹了几次后,夏可在学校里成了议论对象,她变得越来越内向。

在此之前她也向别人问过自己该怎么办。

几个同学高谈阔论,先是对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存在那样的思想,还存在那样的地方感到不可思议。

继而又提出让她和家里断绝关系,敢来就报警,有事就找律师告他们……

乍一听很有用很有道理,但其实都是毫无执行意义的方案。

一个个想当然,夸夸其谈,说得简单轻松。

没报过警,没请过律师,天真以为警察一来所有问题都能轻松解决,请了律师自身权益就不会再受到侵犯。

就先不说能不能解决问题。

光是其中产生的各种费用,各种繁琐复杂的流程所消耗的时间精力,以及周围舆论不断变化带来的压力。

在问题解决之前,这些东西很可能会先把想要解决问题的人折磨到精神崩溃。

成年人尚且无法承受,当时的夏可更是无能为力。

好在她遇到一个好的老师。

好在她成绩足够优异,让老师愿意为她处理很多事情。

即便如此。

她那愚昧又偏执的爹妈,依旧三天两头闹到学校里。

每次父母闹过之后留下满地鸡毛,夏可都要独自面对。

舆论。

议论声。

各种夸夸其谈的建议。

还有让她赶紧解决问题,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她困于身边人都无法理解的境地。

没有人能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也没有义务感同身受。

起初大多数人都还挺可怜她,但她父母总是来闹,大家看热闹的劲头过去后,余下的,更多是反感。

……什么家庭琐事?又来闹,烦不烦,天天闹,能不能回去处理?真影响学习。

诸如此类的碎言碎语越来越多。

夏可变得越来越沉默内向。

她坚信老师对她说的话,让她好好考,离开这个城市,远远的离开,就能摆脱家庭泥沼。

父母的思想已经形成,所有的劝说都没意义,说不通讲不明白。

他们一直都会来闹,这是事实。

没有人能彻底阻止,这也是事实。

他们不懂什么法律权威,只知道要把女儿带回去结婚……

无法摆脱。

窒息,绝望,无力。

报警,请律师,这可解决不了遗留了那么多代的观念碰撞问题。

要把思想传递进深山,让一代人去更替一代人,持续的更替。

这样才有解决的可能,而且还只是可能。

可总有人天真觉得,只要狠心下就能轻松摆脱……傲慢又狭隘。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这种问题怎么可能存留至今。

有些东西没办法讲,但是在那之前,要多想。

夏可就想了很多。

在黑暗时光里。

老师对她描述的未来,是她唯一的光。

她坚信着老师给她描绘的未来。

整个高中生涯很艰难,但也熬过来了。

她很争气,考上了北瑜大学,学校里还拉了红幅。

和老师说的一样,她去了更大的城市。

她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家庭的泥沼了。

可是……

假期前的一通电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在泥沼之中陷得有多深。

——你不回来,我就去学校里把你抓回来!

夏可怕了。

她真的很怕爹妈又三天两头跑到大学里闹。

高中时期的痛苦回忆不断被翻出来。

如果父母闹到大学来,结果可想而知。

到时候肯定连书都没办法好好念,整天折腾这些事,迟早要被折磨到精神崩溃。

高中之所以能挺过来,都是因为老师描述的未来给了她光。

……可是老师啊,未来和你说的不一样,我还是摆脱不了。

她曾经觉得等自己有能力了就可以摆脱家里。

可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她把结婚钱都给了家里,家里也没有任何要放过她的意思。

是的,给钱没用。

他们的认知里,如果女娃子不老老实实回家结婚生子,就是给家里丢脸,在村里会抬不起头来。

山村里,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

这和给不给钱关系不是很大。

只要她不回村结婚,他们就会一直来闹。

这次用三万五千八百块换取的,也只是片刻的自由。

她逃不掉,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现在的她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夏可昨晚做了噩梦。

梦见正在上着编程课。

教室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男人。

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看起来四五十岁,脸上是风吹日晒的黝黑,身着不太干净的薄棉袄,破旧的绿色解放布鞋。

在看到自己后,他立马凶狠愤怒的冲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泼辣蛮横的妇女。

是的,这就是她的爸妈,和高中时候的场景大差不差。

抓住她的手就说要带她回去,说已经安排好了婚事,等着用钱……

然后便是同学老师们帮忙劝阻,接着毫无意外的报警,最终不了了之。

她爹妈不在乎她的同学关系,不知道这样会给她留下满地鸡毛,只知道要把她带回去。

时间一晃。

好不容易毕业,辛苦找到一份工作,哪怕她愿意按时给家里打钱,爹妈还是闹到了公司。

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

她爹妈不懂这样会害她丢了工作,只想着让她回去结婚换钱。

即便女儿给他们的钱已经远远高于那点彩礼,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他们只知道,要是女儿这样在外面‘浪荡’,会害得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

面子和钱他们都要。

在他们认知里,女儿就是他们生的,想怎么样都是他们说了算,也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她只要不回去,她的爹妈就会一直来,来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不回去,就来闹,就来强行抓人。

断绝关系?天方夜谭。

这可不是狠狠心就能轻松断绝的东西。

摆脱不了的泥沼,不断摧残着她的身心。

直至她疲惫倒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站起来。

等待她的只有彻底被泥沼浸染,妥协,回到村里,嫁给一个邻村,没有见过面的男人,换几万块钱彩礼,爹妈才会得以平息……

累了,时代观念的冲突不是她能够抵抗的。

越想挣扎越看不到希望,越感到无力。

窒息。

这个词很准确的概括了夏可的所有感受。

半夜,夏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浑身是汗。

猛地察觉,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过往,以及可以预见的未来。

她真的感觉好累。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这是沈心羽对她说过的话,就在几个小时前。

她知道沈心羽是想要安慰她,可是——

休息…

要怎么休息?

夏可用被子捂住嘴,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没有人能做到感同身受,她也没有办法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困境。

出生在那样的地方,一生下来就被戴上了枷锁脚镣。

无论你怎么逃,怎么挣扎,它总是拉扯着你,铁链声当啷作响。

怎么也逃不掉。

她也想休息,可是没有办法,这要怎么休息。

接受过教育,开拓了思想的她,不可能回去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结婚。

也不可能一辈子困在山村里,放弃思考,替人生孩子,带孩子。

倘若事情真要发展到那一步。

或许,死了会更好……

但在此之前,她还想继续提升自己,起码能再好好感受一下生活。

如果明知死期将至,那你会做什么?

夏可的答案是——好好学习,提升自己,认真感受还活着的每一天。

噩梦惊醒,夜难眠。

慰声如刀,泪无觉。

没睡好。

周一早上没有课。

沈心羽和夏可两人在洗漱。

至于魏婷婷和宁萌……两只大懒虫,别说起床了,一会儿估计又要叫沈心羽帮带饭。

沈心羽咕噜咕噜把牙膏泡沫漱干净,开始洗脸。

她一直在偷瞄身侧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夏可。

她情感嗅觉很迟钝,但眼不瞎。

夏可看起来眼圈有些红,而且整个人很疲惫。

这个状态她可太熟悉了。

以前没认识周仲鱼的时候,她经常能在早上的洗漱台镜子里见到这副样子。

那是她大多数早晨的面貌。

晚上哭了很久,然后天快亮的时候睡着,闹钟又强行把人叫醒。

——就是这副样子。

沈心羽昨天见到夏可起就有些担心她,感觉她好累。

昨晚夏可应该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吧……

那么温柔的一个姐姐,平时对自己很好很好,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会那样的难受。

沈心羽如此想着,情绪大幅波动。

泪失禁体质作祟,眼泪都不和她打声招呼,不受控制地吧嗒一声打在洗漱台边缘。

正拿毛巾擦脸的夏可有点被吓到了。

侧头关心道:“心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声音温柔,语气充满了担心。

沈心羽赶紧揩抹眼泪,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尴尬。

难过的人没哭,倒是她这个胡思乱想的人先哭了。

泪失禁体质就这样。

不是她矫情,她也没想过要哭,就是生理性的落泪,控制不住。

这下倒好,难受的人倒先来安慰起自己……

夏可总是那么温柔,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发什么了什么事。

沈心羽也想不出什么借口,嘴笨也不太会弯弯绕绕,她说得直接。

“我看夏可姐难过,我不小心就哭了。”

夏可:“?”

看着对方一脸疑惑,沈心羽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情绪起伏太大就会流眼泪,控制不住,不是故意的……”

听着小团宠嘴笨着解释,最终惹得夏可掩嘴扑哧一笑。

夏可:“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

沈心羽:“夏可姐,如果有什么难事,你可以和我们说。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应该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些。”

夏可嘴唇微张,过于安心的环境,让她差点下意识地全盘托出。

脑海里曾经的回忆袭来,她又不是没和周围的人讲过。

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

她最终抿嘴笑笑,“没事的,让你担心了。”

简单敷衍了小团宠几句,她照旧提着书袋去图书馆学习。

路上。

夏可脑海里浮想联翩。

……如果说了,会好些吗。

到时候爹妈要是再闹到学校里,闹到教室里,以现在的情况会是什么样?

不难想。

魏婷婷会直接以一敌二,拦住两人。

宁萌报警,后续不好听的碎言碎语她也可以摆平。

沈心羽嘛,虽然小小的一只,但以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会护在自己面前。

可是……有什么用?

爹妈会一直来闹,只要他们想把自己带回去,就永远不可能罢休。

不可能天天报警,也不可能把姐妹三人一直都拴在身边当安保。

大家也有要忙的时候。

她迟早也会落单,周围的同学也会受到影响。

一直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心再大也不可能再专心念书。

怎么可能不被打扰?

到时候书肯定是念不成了。

说出来也就是给姐妹们徒增烦恼,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白白让她们担心。

没用的。

直面泥沼的只有自己。

珍惜现在片刻的自由。

这可是三万五千八好不容易换来的呢。

夏可自嘲着,摇头笑笑。

为了能回来念书,自己给自己付了彩礼钱,有点好笑。

还是想想兼职的事,不然身上就几百块钱,真没办法在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

如果这次的自由够久,还要考虑下学期学费的事……助学贷款都花掉了。

今天上午有课,可以下午去找兼职。

夏可盘算着,步入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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