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契科夫依然没有打通陈野的电话。
陈野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音讯。
这一度让镇守夜怀疑,北美的武学强者联手击杀了陈野,故意摆出一副谈和的姿态羞辱夏国。
然而——
最终,镇守夜确定,普尔的确是死了,陈野也很有可能死了。
陈野消失后的第八天,镇守夜来到了陈家大院。
当看到陈修睿的那一刻,镇守夜心头狠狠一颤!
陈修睿的头发一片花白,面色蜡黄,表情憔悴,两只眼睛下方有着很重的眼袋,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自从陈野前往北美营救秦妙嫣后,陈修睿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有小野的消息了吗?”
书房里,陈修睿率先开口,声音嘶哑。
镇守夜低下头,自责道:
“还没有。”
“他是不是出事了?”
陈修睿再次问道,语气十分平静。
但那份平静,却让镇守夜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感觉!
他抬头,迎上陈修睿哀伤的目光,轻声道:
“根据我们分析判断,小野的确有可能出事了。”
“呼……呼……”
陈修睿闻声,无力地闭上双眼,只觉得心脏像是一只大手攥着,疼得他难以呼吸。
他像是溺水的人,脸色泛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
“老陈!”
镇守夜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
陈修睿睁开双眼,轻轻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
话音落下,陈修睿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戎装,然后拿起了桌上的军帽,戴在了头上。
镇守夜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老陈,你真没事?”
“没事。”
“你这是要去找他?”
“嗯!”
陈修睿点头,然后大步走出书房。
十分钟后。
那辆挂有军-牌的红旗轿车,驶出陈家大院,穿过长安街,驶入红墙大院。
这是二十年来,陈修睿第一次主动去红墙大院的小院找赵图治!
上一次,还是陈青帝失踪!
小院的办公室里,赵图治已经得知了陈修睿前来见自己的消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而是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陈修睿独自走进了赵图治的办公室,摘掉头顶的帽子,怒气冲冲道:
“小野有可能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
赵图治平静地回应。
陈修睿几步冲到赵图治身后,怒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和自责吗?!”
这一次。
赵图治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而后,他转过身,面色平静地看着陈修睿问道:
“我为什么要自责和内疚?”
“你……”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赵图治面无表情地打断:
“他在救出他的未婚妻后,可以选择离开北美。那样一来,他就不会出事了。但他没有那样做。
甚至,他在摧毁北美神盾局西部基地后,还不觉得解气,选择去暗杀北美神盾局的首领普尔,最终断送了自己!”
“哈哈……”
听到赵图治这番解释,陈修睿怒极反笑!
他像是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直到笑红了双眼,才吼道:
“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犯不着给我打官腔,也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告诉你,小野的死,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什么责任?”
赵图治凝视着陈修睿,冷声问道。
陈修睿一字一句道:
“一直以来,你都将他当成一颗棋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赵图治眉头一挑,沉默不语。
陈修睿继续道:
“你表面看似在维护他,支持他,但实际上,你把他当成一把斩断官-宦利益网的屠刀,用他去斩那些你想动却不能动的人,从而巩固你的权势!
而且,你利用小野重情重义这一点,纵容各方势力,乃至你的后代和他争锋,想尽一切办法逼出他的底牌,让他拿出各种有利的筹码——是不是?!”
“是又怎样?!”
赵图治罕见地发飙了,他迎上陈修睿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陈修睿,我告诉你,换你在我的位置,你也会像我这样做!
因为,我不是为他一个人负责,我也不是为一个家负责,我是为这个国家负责!!”
“我坐不上你的位置。”
陈修睿冷笑道:
“我不会像你一样把小野当成棋子!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像是资本家一样剥削小野,榨干他的价值!我更不会像你一样,在小野对你没有价值后,冷血地将小野推向深渊!”
“陈修睿,任何人都得服从大局,为国家利益牺牲个人得失,他不能成为特例,你我也一样!”
赵图治沉声道。
陈修睿咬牙切齿道:
“你跟我谈国家利益?你摸摸你的良心,好好算一下算,小野为这个国家做了多少贡献!
最先进的光刻机和相关技术,谁弄回来的?
未来人工智能大模型谁提供的?
勇夺全球武学大赛,利用地下赌-盘,差点引发北美和西方世界金融危机,令得北美放低姿态过来和谈,谁做到的?!”
说到这里,陈修睿的呼吸有些急促,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至于服务大局,你告诉我,你儿子赵启服务大局了吗?你孙子赵天命找人泄露小野的身份,让境外-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小野,服务大局了吗?!”
“陈修睿……”
“赵图治,我告诉你,蓑烟生前,你对不起她!蓑烟死后,你更对不起她!”
“陈修睿,你够了!!”
赵图治罕见的有些情绪失控,怒声呵斥。
陈修睿压根不在意赵图治的怒火,而是继续激动地说道:
“等到那一天,你根本没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她……”
然而——
这一次,没有赵图治的呵斥,陈修睿说到最后,便停了下来。
他的身子突然像是触电一般,剧烈一颤,而后失去重心,朝后栽倒。
“修睿!!”
赵图治见状,脸色一变,一步迈出,一把扶住陈修睿。
没有回应。
陈修睿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蜡黄的脸庞变得苍白如纸,脸部肌肉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赵图治见状,意识到了什么,心神一动,掌中涌现出一缕白光,没入陈修睿的心口。
做完这一切,赵图治将陈修睿放在沙发上,然后低喝一声:
“刘左霖,修睿突发心脏病,让医疗团队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是,首-张!”
因为陈修睿进门前特地交代,包括大秘刘左霖在内,都不在赵图治办公的主建筑里,而是全部在小院外守候。
但赵图治这一声低喝,声音极大,响彻小院上空。
刘左霖听得很清楚,他站在院子里大声回了一句,然后立即按照赵图治的命令,联系红墙大院里的医疗团队。
医疗团队响应应急方案,仅仅只用了十分钟便赶到了小院,将会议室当成临时手术室,对陈修睿进行了抢救。
一个小时后。
医疗团队的带队医生,满头大汗,一脸自责地走出了会议室。
刘左霖连忙上前问道:
“陈首-张怎么样了?”
“陈首-张的心脏全部坏死了,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抢救,但没有抢救过来。”
带队医生低着头,悲伤而自责地说道。
刘左霖脸色一变,连忙看向赵图治。
赵图治浑身剧烈一颤,然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年少时期,他和陈修睿、天葬一同爬上城头,眺望燕京城的画面,浮现。
青年时期,他和陈修睿、天葬一起陪着蓑烟去春游的画面,浮现。
蓑烟死那一天,他和陈修睿、天葬三人决裂的场景,浮现。
陈青帝消失后,天葬站在紫禁之巅,怒吼给我一个解释的画面,浮现。
刚才,陈修睿情绪激动冲他大吼,满脸痛苦倒在他怀中的画面,浮现。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泪眼朦胧。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他。
……
大西洋。
某个不知名的岛屿。
陈野出现在海岛的岸边,在烈日下暴晒。
几只海蟹在他的身上爬动,但他却毫无知觉,只有微弱的呼吸。
他没有死去,而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置身于梦里。
梦里。
大年三十。
陈家大院。
餐厅。
他和父亲陈青帝,陪着陈修睿一起喝酒。
三代人,一桌菜。
三个酒杯,碰撞在一起。
三人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陈修睿放下酒杯,微笑道:
“青帝,等到你回来,我们爷孙三人能坐在一起,喝一顿酒,我这辈子无憾了!”
话音落下,陈修睿的身影渐渐模糊。
“爷爷!”
陈野脸色一变,连忙一把抓向陈修睿。
然而——
他却抓空了!
陈修睿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时,陈青帝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只留下了一个鼓励的声音:
“小野,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啊!!”
海岸上。
陈野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猛地坐直身子,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涅槃,新生。
云遮断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