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亦绮怔怔间,看到慕玘欲俯下身去,她连忙扶住,“嫂嫂要做什么,是累着了?”
“我只是想捡起一片叶子来细看。”
魏亦绮微笑,俯下身去捡起一片完好的落叶,“嫂嫂如此情致,怎好辜负,只是现在有了身子,这些动作最好是一点都不要做。”
慕玘微笑接过,“其实残叶更有感觉,不过刚落下,也没有多少残叶,等过几天雨落下来,感觉更好。”
“那等下了雨,我叫人收起来送到你宫里去可好?”
魏亦绮欢悦了些,因为慕玘这样的情致,思绪忽然间淡了许多。“嫂嫂你看,这些落叶就像是人生,总会有完整和残缺的过程,而我总是希望它一直都是完整的。”
慕玘没有说话,慢慢的看着魏亦绮的眼神,郑重道,“我总相信你们两个是天定的缘分。”
魏亦绮点头:“皇嫂看人很准,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只能从你口中和阿则口中略知一二,六哥从来不与我说这些话,怕我分心。”
慕玘知道,魏安辰,魏玄风和魏亦绮是一母同胞,他们三人的关系自不必说,很多体己话从来都不掩饰。
魏玄风看人看事才叫真的透彻。
这些话他没有对亦绮说,是真的保护,若是说了出来,慕玘这边,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才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慕玘更加感谢魏玄风的这一份懂得,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像和沈则一样的熟识,但终究是互相明白的。
慕玘心中暗暗感谢,便不再说什么。
魏亦绮看着慕玘的神色,笑道:“倒是我的错了,劳烦嫂嫂担心,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怪我这样伤他娘亲的神儿了。”
慕玘回过神来,摇头道:“姐姐关心妹妹是理所应当的。”
魏亦绮心下感动,她没有姐妹,对于慕玘也只是敬佩和亲近,相处的久了些才愈发的依赖。
嫂嫂待她如此,她十分感激。
她感激之余正色道:“嫂嫂,我觉得你宫里,内奸过多了些。”
慕玘看着她:“你在宫中几日,便看出来了吗?”
慕玘微笑,她果然心思细腻。
魏亦绮知道是母后叫于寐思这样做的,将于寐思派到皇后宫中,本就是起到监视作用。
幸好嫂嫂的言欢和婉儿很会做事,宫中若是没有得力的宫女,是会叫整个后宫看了笑话。
而叫人看了皇后的笑话,皇后就不容易在后宫立威。
后宫之人趋炎附势何其严重。
亦绮冷笑,邓莞和方流苏就是母后的棋子。
只是邓莞无用,方流苏又是野心太重的人,一个两个都被安排要与皇后争宠。
“还好,皇兄看得清明。”她缓缓开口,知晓皇兄对于嫂嫂的爱意。
她很早就是知晓的,只是她当时不明白,每回夜宴,他为何总要提前离席。
原来是嫂嫂喜爱喝酒,在夜宴上十分拘谨,只是对着眼前的酒杯两眼放光。
那时的嫂嫂当真是可爱至极的。
一杯一杯酒下肚,整个人昏昏沉沉,趁着父母兄长和别人寒暄,贪了杯,每回都是身边的侍女皱起眉头她才收敛,趁人不见,被搀扶着回家去。
皇兄就坐在父皇下首,其实离慕玘很远,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时而因为看到那人皱眉而皱眉,又见她多喝了几杯酒,欢悦模样叫他泛起笑容。
魏亦绮总是觉得,宴会上的皇兄是另一个模样。
原来,都是为了慕玘。
她喝醉离席,皇兄也离开了。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想跟着皇兄离开,却见到皇兄远远跟着她。
却也只是远远跟着,目光逡巡,不肯放过她每一个表情,也不主动靠近。
直到慕玘上了自家的马车,皇兄的眼神还是不舍。
是的,她第一次在皇兄的身上发现了不同的东西。
原来皇兄也有常人的爱嗔。
是的,爱,和嗔。
后来又有一回,皇兄跟着慕玘,却是主动扶了上去。
但慕玘似乎,很不愿意皇兄靠近。
似乎争吵了几句,皇兄皱眉回来了。
她第一次见到皇兄对谁生气的样子。
却是从来不对着慕玘生气的,只是在回来以后一言不发。
她这才渐渐明白,皇兄原是对慕玘用了真心的。
原来生气都不忍对着她的。
魏亦绮回过神来。
如今,他们是夫妻,兄长似乎,也对皇嫂没有办法。
“绮儿?”慕玘见她怔住,出口提醒。
魏亦绮慕玘对皇兄,没有什么情意,魏亦绮听得出。
还是慢慢道:“她居心叵测,还好没有叫她近身,也还好你的眼睛看得分明。”
“于寐思,算是太后的什么人?”
魏亦绮看着慕玘的眼睛,略有歉疚,“于寐思和方姑姑一样,都是太后跟前最得力的。”
按理来说,宫嫔嫁入宫中带过来的人只有一个,但是皇后有多个,因此他后当年带了于寐思和方进之来,方进之做事稳当,最是温婉,是做不出这事情来的,于寐思也是官宦人家,心性高些,也更加与沈太后合了拍。
沈皇后在后宫做的事,都是吩咐于寐思去做的,于寐思多了许多绝情和狠辣。
魏亦绮说起这件的时候,话语闪躲,她的母亲做了不好的事,她虽不喜欢,但没有办法。
慕玘看着魏亦绮:“这些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嫂嫂,我母后并不是刻意针对你。”
“新皇后非我族类,她是一定要铲除异己的。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太后又是这般模样,我身为皇后,有职责掌管好后宫的大权,还要帮助皇帝稳住朝政,我不得不与母后为敌。”
魏亦绮点头:“社稷和亲情,我们从来都是选择前者的,母后被权利蒙蔽了头脑。”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她拥有了不小的势力,虽然皇上还可以控制住,但终归不是大权在握,总会有威胁,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你也知道皇权问题,所有人都可以反目的。”
慕玘说话尽量温柔,这件事情,是关系到她的母亲。
魏亦绮从小就是后宫里长大的,这些事情她如何不懂,她看着慕玘放缓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尽力笑道,“嫂嫂不必如此,我知道轻重,而且几个月以后,我也不再是这后宫的人,母后如何,都关联不到我,我一直都是祁国尊贵的长公主,我的兄长是祁国的君王,我永远不会被牵连。”
魏亦绮这话,才真让慕玘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担忧,原是为了这一层。
魏亦绮是心思玲珑的祁国长公主,她虽然有些小女儿心思,但绝对是头脑清醒的长公主。
慕玘淡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分得清,但毕竟是你的母亲,她对你和六王爷比对皇上还要真心许多。这是政局的纷争,我希望你们不要生分了,也不要因为这层关系与你皇兄为敌,他毕竟是祁国的君王。”
魏亦绮看着慕玘淡然的神色,笑道:“嫂嫂当真是好皇后,是皇兄的福气。”
慕玘淡笑:“我答应过哥哥和阿则,会尽力做好皇后,也答应过皇上会尽力辅佐他。”
魏亦绮知道慕玘不屑这些,也就不再说什么。
看着天色已晚,连忙拉着她的手,“嫂嫂,现在天色这样晚,我宫里离皇兄那也不近,这样晚没几个人跟着你我不放心,就在这里住下吧。”
慕玘略略思索,魏亦绮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有了孩子,一定要小心。
她微笑:“那就多谢妹妹好意了。”
“你先去回了在外头的夏公公,回了皇兄说天色已晚,我看着嫂嫂不方便所以留了过夜,我这里一定安全,还请皇兄不要挂念。”
她转过身去对自己的宫女说,慕玘心中一动。
夏公公怎么在外面了。
想是皇上派过来的。
慕玘不再说话。
皇帝这样细心,可不好。
魏亦绮看着慕玘不说话,也便不再说什么,“起风了,嫂嫂。”
慕玘启口轻微,“我们进去吧。”
她手中拿着刚才那一片落叶,与魏亦绮一起走了进去。
听雨阁这边。
沈则听着小夏子这段汇报,看着魏安辰紧皱的眉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看到他舒展了,又不好再问。只道,“公主此法也是最好。”
“恩。”
他淡淡道,拿起桌前早就备上了的醒神的茶水,抿了一口。
“现在她在你这里住着?”
沈则听说了后宫的事,也正是为此坐到现在。
魏安辰没有给出什么结局方案,沈则本就惊讶。
早就已经看出来他的心思,现在她宫里发生了这些事情,现在人又在他这里住下。
沈则道:“皇后怀有身孕,实在是应该小心些。”
魏安辰看着沈则的神色,“你倒是知道。”
“什么?”
魏安辰抬眸,“你太关怀了些。”
太明显了,让他很是不舒服。
沈则叹气,“她有了孩子,你应该让她放松些心情才是。”
魏安辰看着沈则,“我怎么了?”
沈则摇头,“跟她说清楚。”
“她那样的性子,什么都不在乎。”
魏安辰冷冷打断。
“有些事情,她只是象征性的去做,一点都不用心。”
沈则微笑看着魏安辰,“若不是你这样在意,又怎么会如此?”
魏安辰本想随心说着,知道沈则的心思,“她不会知道,我也不用告诉她这些,就让她以为我是冷漠无情的,她也就这样做好我的皇后,仅此而已。”
“你知道她并不是天生如此,毕竟是经历过家族变化的人。”
魏安辰不耐打断,他心里很是在意慕玘,只因现在太后弄权,慕玘又有了身孕,实在是不能有太多压力,他只想让她安安心心生下孩子。
沈则看着魏安辰故作冷淡的神情,也知道他的无奈,便点点头,“时间晚了,我先回去。”
“好。”
送走了沈则,皇上又在桌前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去往东道歇下。
小夏子看着皇上习惯性的动作,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愈发小心服侍主子。
慕玘夜晚醒来,竟还是三更时候,言欢眼见慕玘起了身,连忙赶上前来为她披好衣衫。“就知道娘娘睡不下的,这几日事情太多了。”
言欢原本以为,小姐即将出宫修养,出宫前竟也不得安生。
慕玘由言欢搀着出了门去,看着还挂在天上的圆月,低了头道:“这几总是睡不安稳。明日你向太医署要些安神的汤药来,叫沈太医劳神替我多开个方子,我怕孩子不舒爽。”
言欢看着慕玘,连连摇头道:“娘娘,就算是为着您自己的身子,也得照顾好才是。”
慕玘趁着夜色看着言欢神情,“我明白,难为你们总是这样为我费心。”
言欢微笑:“我与婉儿姑娘自小跟着娘娘,很多事情都是咱们一块经历的,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们两个是最知道的。娘娘待我跟婉儿都是一如既往的好。”言欢拉了慕玘的衣袖,叫她站着舒服一些,“我们知道娘娘您心里的不情愿,虽然您现在是天下女子中最令人艳羡的皇后,但是您确实是不喜欢这样的。我与婉儿只得更加全新服侍您,让您多一些欢颜也好。”
慕玘感激,知道言欢和婉儿是绝对的忠诚。
鸳鸯宫的宫人,虽说大部分都是皇上挑选的,但,纵使很小心,却也被插进了太多别人的眼线。
她很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之前魏安辰明着告诉自己,她宫里有他的人,但是她没法拒绝,因为那些人也确实不算是不尽心的。
但是其他人的眼线,她甚至有些摸不透到底忠心几何,又或者,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她也不喜欢看不清黑暗的情况,如今只是知晓太后对自己不利,也知晓安家并非太后的眼线,因此邓莞和方流苏只能算是太后一党。
鸳鸯宫不算是最安全的,她要小心筹谋。
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要是出生了,明枪暗箭怕是更多。
言欢知道慕玘皱眉,便轻轻道:“娘娘不必太过忧心,按照我跟婉儿几个的长期观察,宫里,您见过的那些对娘娘是没有有二心的。”
“我们宫里,总共有多少宫人是在膳房的?”慕玘此话直接面对的是膳房种种。
于寐思是从皇后膳食上动的手脚,终究是被言欢婉儿掐住龙头,也只敢在膳食上作怪了。
慕玘静静道:“好生帮我留意着,难保作怪。”
言欢看着慕玘,“小姐,伤神可不好。”
慕玘知道,这件事情,言欢和婉儿已经花了很多的精力去为她摆平,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宽些许心情来,她不能轻易辜负了。
“我知道。你再陪我转转。”
过了三月有余,转眼竟是皇上登基的第二个年头。
因为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上担心皇后身体,特地准许她回家养胎。
皇上的心思却愈发叫人捉摸不透。
慕玘回府养胎,慕家大夫人怀胎八月,皇后亲自叫人服侍,从不慢待,太医署千金最厉害的沈太医受皇上所托日夜给皇后和大夫人请安,小心谨慎。
世人都道皇上对皇后爱屋及乌,连妯娌都得到了礼遇。
又说幕府从前是被冤枉的,慕兴是个忠君爱国的好丞相,只是先皇被奸臣所蒙,因此才叫他家落了难。
风水轮流转,潘家如今成了板上钉钉的罪臣,所有罪状罄竹难书,世人震惊于权臣竟然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更加同情蒙冤的慕家。
皇上圣明,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