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心知肚明,却也开心儿子还会对自己的话表达意见。“皇上说的很好,流苏,过来。”
方流苏间太后神色恢复平静,只身走上前去,太后已经卸下一直在把玩的手
腕上的玉镯,“这手镯,当年薄太后在我进宫之时亲手给哀家戴上去的,鸡血石颜色极好,也不和正红冲撞。”
这手镯其实大有来头的。
慕玘一看,脸色就变了。
听说当年先皇和皇后大婚时,薄太后亲自去了沈家,将一块大红颜色的鸡血石雕刻而成的手镯赠与皇后。
但是后来,为了讨好,这个手镯却被先皇转赠给母亲。
母亲坚决不要,后来才还给了皇后。
这个手镯,是先皇对于母亲的偏爱,更是他一意孤行甚至想要改变朝纲的证据。
虽然当年,皇后对于母亲,表现出来的是无比友善。
但,哪里是友善呢?
一定是万分厌恶的吧。
慕玘不敢再多想,只好收起神色,毕恭毕敬。
话说至此,谁都明白太后的用意了,不只是送给方流苏手镯这么简单,这样一席话,也是说给魏安辰和慕玘的。
太后整装严肃,“哀家现在还佩戴着这玉镯,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与先皇结发的皇后,自然是要有皇后的尊严,而妃嫔,却只能是妃嫔。”
太后看着方流苏的神情,笑着亲手给她戴上,“哀家想要告诫你,你五品宝林,要恪守本分,不能做出有违宫规的事情。”
方流苏今日一天面色三变,早就知道自己径直去听雨阁叫皇上,引起了太后的不满,连忙惶恐失色:“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慕玘微笑接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妹妹本就受太后皇上喜爱,只是来听雨阁给皇上与儿臣请安罢了,妹妹是宫里最懂得分寸的。”
太后点头赞许皇后的说辞,“皇后素来善解人意,怪道皇上偏爱至今。”
沈太后其实很讨厌慕玘,她温柔的性格却越来越像周幼安。
周幼安平时待人,是极其宽容的。
这与向来眼高于顶的自己截然不同,当年她管理后宫,也是出了名的强势。
但细细想来,周幼安与她的女儿,到底是不同的。
周幼安自小生在江湖,对待所有人自然是平等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着。
而慕玘不一样,不起自出生起便是高门显贵的掌上明珠,从小受的教育更是比肩太子的。
是个从小就与太子相配的女子,如何会不懂规矩尊卑。
只是她性情跳脱,却很喜欢周幼安的娘家,自小去的便多了些,也学了许多自由洒脱回来。
她从小便是不喜欢规矩的人,但进宫时,却比任何人都懂得规矩,十分讨人喜欢。
自然包括了爱屋及乌的先皇。
还有自己的儿子。
沈太后回过神来,因为魏安辰用警惕的神情望着自己。
沈太后心里一叹气,儿子终归是,爱上了一位女子啊。
君王的软肋,不知是好是坏。
所幸,慕玘算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子,自然能在他身边做好温良的皇后。
慕玘微笑起身:“多谢母后。”
魏安辰神色一怔,眼光不自觉的看向慕玘,她还是脸色平淡。
是了,她本就不在意这些的,魏安辰心里忽生失落,但也还是压了下去,“太后多虑了。”
“母后和皇兄皇嫂说什么的,怎么不等我?”
说话的人是魏亦绮,她向来在太后这里都是不拘着规矩的。
现下为了冬至宫宴,穿着正式了些,装束伶仃,素素作响,甚是可爱。
她走得太快,跟在身后的魏玄风直摇头,佯装嗔怪:“母后还不知道这丫头吗,整天风风火火,没个正经安静的时候。”
太后听见女儿过来,脸上都是无尽的宠溺,看着魏亦绮给自己请安,跟在身后的宫女喘息,便恼怒,“也不知道走得慢一些,哪里像快要出嫁的女儿家?”
魏亦绮面带微笑,眉目凌波,甚是动人,“母后不喜欢儿臣如此吗,母后阁皇兄皇嫂说着体己话,都把我忘了吧?”
说完直接掠过方流苏,给魏安辰和慕玘行了礼,站在慕玘旁边去。
魏玄风本想和妹妹一样站在慕玘身边,魏安辰却有意无意瞪了他一眼。
魏玄风心里觉得好笑,皇兄只有在慕玘身边,才像个正常的男子,连自己兄弟的醋都吃。
便耸了耸肩,站到他身边去。
方流苏有些尴尬,只好退了好几步。
沈太后使了个眼色,她便悄悄到了太后跟前。
“哀家可没说,只是你快嫁人了,这样风风火火的,可不好。”
太后是知晓女儿自请延迟与洛子安的婚事的,如今一说,到底还是指向了慕玘。
但若是延迟,还是要皇帝首肯的。
沈太后连怪罪慕玘,都不得。
慕玘在旁边安稳听着,也寻不到任何错处。
魏亦绮没有顺着接话,“女儿还想在母后身边多几年,难道母后就要急着赶绮儿走吗?”
太后抚了抚魏亦绮的碎发,“哀家最舍不得你。”
魏亦绮顺势看了一眼在太后旁边站着的方流苏,“宝林怎么在这里,今日不是应该早早些去宫宴场地吗,怎的今日专门来给母后请安?”
魏亦绮平时就看不惯方流苏仗着母后的偏爱,在宫中肆意妄为,都不把公主和皇后放在眼里的这种高傲,明明只是方家出身,又不是太后的最亲近之人,与生俱来的自持高贵,让魏亦绮很是不屑。
在这宫中,高贵家族出身的女子数不胜数,方流苏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些。
魏亦绮转身微笑,不等她回话,也再不看方流苏一眼,“嫂嫂今日气色倒好,到底嫂嫂是国母典范,妆容服饰都是极好的,连我这个皇妹看了都要为之倾倒呢。”
“妹妹之姿,是天生的美妙可人儿,也不失端庄。”
慕玘微笑回话,语气里是自然放松的。
魏亦绮走近慕玘,慢慢的扶着她的手臂,“嫂嫂虽然大好,但还是要多保暖才是,冬日雪天,不要多出来走动,以免伤了身子。”
魏亦绮知道慕玘这几日琢磨着要出宫的事情,现在如此说,还是提醒慕玘再多加考虑,最好不要出宫,引发别人的猜疑陷害。
慕玘心中感动,到底是诚心的情谊,反手握住了魏亦绮并不冰凉但也不算温热的手掌,“妹妹放心,本宫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对视着魏亦绮的眼眸,却知道她真正的担忧。
如若自己出宫去,周朗是一定要陪着的。
周朗近几个月和亦绮见面的次数多了些,虽然是按着规矩,在慕府相见,但终究见面的次数许多,是叫她十分开怀的。
如今要周朗陪着自己去照顾子川,路途遥远不说,其实边境不算是安稳。
周朗身份特殊,难免遭到别人算计。
但是慕玘也是一国皇后,两人身份实在是不容半点轻视。
慕轩现在在琼州替皇兄办事,周朗过去看顾着妹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慕玘心下温暖,亦绮担忧的,不仅是周朗,更是自己。
后宫里难得的温暖了。
魏亦绮到底是深宫里的女子,知道如何掌握分寸,她笑着,似乎毫不知情一切,“嫂嫂近日身上不好,皇兄都不叫我去探望,今日看到嫂嫂,心下安心许多。”转而面向一直立在身侧看着慕玘的魏安辰,“皇兄现在可别再推脱什么了,我可是看清楚了嫂嫂已经大好,你再心疼嫂嫂也得让我多去陪她说话儿。”
魏亦绮在魏安辰面前从来都是如此俏皮,如此开口,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明白,原来皇后病重的近一个月,都是皇上下旨不让后宫诸人去探病,以免打搅皇后安养。
皇上心意昭然若揭,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明白皇上的这点不同,倒是没有人敢随便发话。
魏安辰没有回答,慕玘也转过身去,用清亮的眼眸看着皇上,“皇上这般呵护臣妾,臣妾受宠若惊,臣妾身子大好,也应该跟诸位姐妹赔拒客之礼了。”
“你贵为皇后,她们不来打搅你是应该的,你不必事事循规蹈矩,皇上爱重你是因为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夫君爱重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太后眼光柔情,看着魏安辰的神色,到底是心上的人,自己也不该在他面前表示点什么另外的情绪,所以显现出来同样的喜爱了。
听太后如此说,魏亦绮连连点头,“是啊,皇兄如此,嫂嫂就别推脱什么了。”
魏玄风听出了自己母后语气里的一点冰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走过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走过慕玘身边时,惊讶于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个时节还有茉莉气味,也只她一人了。
他微微笑着:“好了,我们先去看看宴会吧。”
慕玘不再多言,只是低下头去,表示遵守太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