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清脆的云板声叩响,时间到了。
朝廷纷纷列成文武二队,文官以右相杨国忠为首,武官则以太子太保、右卫大将军元素为首。
官员们都是按照散官品阶来排列,这次大朝,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足有数百名官员。
李邺的散官是云麾将军,从三品,位于武将中间,武官中光云麾将军就有七八个,前面则是冠军大将军、骠骑大将军等等各卫大将军。
一名侍卫在殿前高声喝喊,“时辰到,入殿!”
鼓乐声响起,官员们沿着两侧的龙尾道向高高的大殿走去。
龙尾道很高很长,曾发生过年老体衰的老臣爬上不去的情况。
两队数百名大臣鱼贯进入大殿,大殿上有明确的等阶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其中三品官阶且六十岁以上老臣还有座位。
大臣们都在低声议论今天的朝会,连宰相杨国忠脸上也有几分忧色,云阳事件其实已经结束了,除了李邺有滥杀无辜的问题,其他都已结案,但天子忽然又把它翻出来讨论,说明天子对这件事的处理并不满意。
杨国忠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几名手下官员都认为,估计是各地都开始有了群体事件的苗头,让天子开始担忧起来。
这时,侍卫高喊,“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大殿内霎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挺直了腰,先走来的是太子李亨,他当然也要参加朝会,他的位子在丹陛中部,天子的下面,百官的上方,与他储君的地位相符。
尽管天子李隆基想换太子,但事实证明,换太子最好的时机是在天宝五年,年初的韦坚案和年末的杜有邻案几乎要把太子李亨逼上绝路,要不是高力士在最后关头拉了一把,李隆基也没有考虑好新皇储人选,那么李亨就会坠入万丈悬崖,被彻底废除太子之位了。
现在李隆基再想废太子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一方面固然是杨国忠根基太浅,能力也远不如李林甫那么手腕狠辣,另一方面也是太子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尤其天宝八年后,李林甫在孙子李邺的再三劝说下,开始给自己留后路,暗中和太子结成了共同对付杨家的同盟。
在李林甫的安排下,太子派系的官员不断壮大,形成在朝内以相国韦见素为首的一群文官,在朝外又有河东节度使程千里和河西节度使高仙芝的支持。
李隆基稍稍有换太子的想法和举措,便遭到朝廷内外的强烈反对,各种措施推进十分艰难,让天子李隆基有点犹豫了。
关键还有杨贵妃对换太子并不热衷,毕竟宁王不是杨贵妃的亲生儿子,杨贵妃也渐渐不太喜欢这个认养的儿子了,没有小时候那么聪明可爱,反应有些愚钝,相貌也差了很多。
李亨站在坐位前,这时,天子李隆基从侧面走了进来,他走到龙榻前坐下,数百名大臣一起躬身行礼,“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笑着摆摆手,“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众臣各自归位。
今天的朝会主持是韦见素,正好轮到他执政事笔,李隆基给韦见素做个手势,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朝会的各种筹备安排是韦见素负责,然后韦见素只是临时宣布一下朝会内容,然后等朝会结束时,他会宣布结束,其他就没有他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一名负责传话的宦官,大殿很大,大臣们站得远,天子听不到,就需要有人专门负责传话。
韦见素走上前向天子和太子行一礼,又对众臣道:“今天有三个议题,第一个议题是云阳群体事件由来以及后果,第三个议题是袁弥勒的随从者是否该定罪,第三个议题是讨论关于御史台弹劾云麾将军将军越权和道德有失,下面先进入第一个议题。”
韦见素看了一眼李岱道:“下面请京兆少尹李岱阐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李岱出列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李隆基点点头,“李少卿请说吧!”
李岱一直在调查,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道:“云阳县民众发生群体事件的根子是从今年八月开始的农作物病虫害,农民一直在和病虫害斗争,但今年太严重,导致今年秋收减产了三成,偏偏今年又是单季种植,所以影响很大,小麦平均亩产从三百五十斤降到两百五十斤,亩产足足减少了一百斤,交租交税后,农民手中的余粮已不足以养活一家人。
农民的焦虑加上弥勒教的趁机蛊惑煽动,便形成了这次有十五万民众参与的群体事件,他们的口号是减租减税,弥勒教就想利用农民的情绪煽动造反,然后鼓动整个关中农民参与造反,达成他们的野心,大致就是这样。”
李岱口齿清晰,声音响亮,大殿内百官和天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相国张均忽然问道:“那么官府又是怎么应对的?李少尹能详细说说吗?”
李岱一怔,这件事政事堂早就讨论过了,自己也提交了详细报告,县令也处罚了,怎么又重新开始询问?
李邺心中冷笑,果然露出马脚了,张家要对付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父亲。
李岱稍微迟疑一下,还是原原本本汇报道:“县令刘泾发现民众聚集且冲击万马庄园造成伤亡,立刻连夜赶来向京兆府汇报,卑职和鲜于使君紧急商议后,决定由我去云阳县稳住局势,鲜于使君坐镇京城调度。
我下午赶到云阳县的万马庄园,才得知民众聚会是由袁弥勒等人主持,卑职立刻进入万马庄园,找到了袁弥勒等人,要求他们立刻停止煽动民众,但他们不但不听从,反而将卑职和随从困在万马庄园的大仓库内。”
“既然认定对方是谋逆造反,李少尹为何还要和他们谈判?”张均继续挖陷阱问道。
“当时并不能认定对方是谋逆造反,我们对弥勒教更是知之甚少。”
“是吗?那什么时候李少尹才知道对方是谋逆造反?”
这时,韦见素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张均的提问,“张相国,你提的问题之前已经在政事堂反复讨论,形成了决议,我们都认为这是突发事件,县衙报告及时,府衙处置果断,军队表现得力,唯一的问题就是县衙对弥勒教的无视和纵容,所以县令被免职处理,你认为还有什么必要反复提及官府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呢?”
天子李隆基也表态道:“张相国,既然政事堂已经做出决议,就不要在这上面纠缠了。”
张均实际上通过李岱来引出李邺滥杀无辜,然后李岱作为父亲和京兆少尹纵容儿子滥杀。
这一点非常阴险,因为如果是最后才知道对方有造反意图,那么李邺刚开始的杀戮就是滥杀平民百姓了。
实际上,这也是张均在反复调查后发现的唯一漏洞,李岱是在最后才拿到誓盟书,而在此之前,弥勒教应该被认定为在进行正常的宗教活动,那么就不该杀人。
就算事后拿到证据,可以免除罪责,但杀人的动机不正就是道德问题,哪怕为了救父也一样会认定为滥杀无辜,从而引来道德上的严厉谴责。
汉唐以来,历朝历代在道德上的惩罚都非常严厉,明确要求官员德行为首,能力为次,一旦认定失德,李岱父子铁定会被双双罢官免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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