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郡蕲县。
在楚国时此处被称作蕲邑,是睢水以南的一座大城,其城墙高大,垣壁厚实,外围还有一条护城河环绕,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这日黄昏,夕阳悬挂远方。
外出的居民陆续回到蕲县城中,除了要回家吃饭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再过一段时间,城门就会关闭,到时候想回就回不来了。
此时,县尉蔡基已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斜躺在自家宅邸的软榻上。
“这几个月盗贼越来越多,真是烦死了。”
他嘴里抱怨着,让侍妾给他揉捏着双脚。
侍妾轻笑道:“主君勿要心忧,区区一些盗贼罢了。等到主君召集县卒,早晚将他们荡平,砍了首级挂在城墙上。”
蔡基摇了摇头:“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从符离那边流窜来一伙贼寇,领头的说是叫做葛婴,颇有些本领,将咱们蕲县的贼寇招纳了一批。这些日子已是袭扰了两个乡,杀了三个亭长。下面的游缴带人去抓也抓不住,我就算带着县卒去,怕是也难以逮住他啊。”
“算了,不说了,说起来就头疼。早知如此,我就不当这个县尉了。”
蔡基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不想再谈让他烦心的工作。
侍妾见状乖巧的住了嘴。
只是县尉想要休息,工作却似乎无穷无尽。
蔡基闭眼不到一刻钟,门外就有婢女前来禀报。
“主君,尉史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主君。”
蔡基睁开眼,满脸烦躁。
尉史,是县尉的下属吏员,这时候来找他肯定是紧急公事。
公事,公事,又是公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窗外悬挂的夕阳,低声骂道:“这些竖子,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怎得一天到晚都要做事?”
嘴里虽是这样说着,蔡基还是起身,让侍妾为他穿好衣服,大步走出去。
打扰蔡基的尉史,此刻正站在院中等候。
见到蔡基出来,尉史忙上前禀报:“县尉,城外来了一批人,是驻扎在大泽乡的戍卒,约五十人的样子。带队的说是陈郡阳夏县的左尉,有要事来找县尉商议。属下得到禀报,不敢让他们入城,还请县尉定夺。”
按照规定,外来的戍卒和吏员是不能随意进入县城的,因为很可能会带来骚乱。若要入城必须通报该县长吏,尉史的做法并没有问题。
另外对方的人数也很符合常理,县尉相当于军中的五百主,短兵配额就是五十人。
“从陈郡来的那批戍卒啊。”
蔡基有了印象。
前段时间确实有一批近千人的戍卒从他们蕲县经过,要走符离塞渡睢水北上,只是运气不好遇到大雨冲毁道路,驻扎在大泽乡附近。
后来对方还派人到蕲县请求供应粮秣,县令便下发文书,让就近的大泽乡负责。
只等县司空将道路疏通后,这支戍卒队伍就会北上。
这时候对方来找自己干什么?
蔡基心中疑惑。
不过来得是和自己同级别的县尉,同时还说明是要紧事,心中虽有疑惑,蔡基也不好耽搁,大步走了出去。
蕲县东城门外。
有五十余戍卒站在这里。
“都尉,这蕲县的县尉会出来吗?”
阿牛不停打量着远处的蕲县城墙,神色略显紧张。
吴广此时身穿皮甲,头戴板冠,腰间配着一柄宝剑,活脱脱一個秦将打扮。
他微微点头:“会的。吾等起事后,我就让人封锁了乡邑,还控制了从大泽乡通往蕲县的道路。举义的消息短时间是传不到这里来的。蕲县的县令、县尉必定不知道大泽乡的情况,这就是吾等的优势所在。只需装作两个县尉还在的样子,正常邀约对方出来,便可一举擒下,此时再顺势攻入城中,则蕲县可得。”
这就是吴广的智取计划。
大泽乡距离蕲县有一段距离,在起义军控制道路的情况下,短时间的信息封锁是可以做到的。
对方不知道他们已经造反,这就是起义军夺取蕲县最大的优势。
只是这时间不能超过一天。
他们是外来戍卒,本身没有封锁大泽乡道路的权力,一旦时间长了,难保不会有人将消息传到蕲县,引起县令、县尉的怀疑。
吴广说服众人,在大泽乡让士卒们吃饱饭后,当天下午就赶来蕲县。
打得就是一个速度,打得就是一个信息差。
路上阿牛想出一条妙计,说可以让士卒装扮成大泽乡的乡人,走到城门处暴起发难,夺取城门后再接应大军冲入城中。
这让吴广想到前世看过的一些影视,里面就常有这种做法。
可实际上此策并不保险,因为你派去的人多了,容易引起守门士卒的警戒,少了那就有失败的可能。而且就算成功夺取了城门,等到城里的县尉反应过来,组织士卒进行抵抗,同样会对起义军造成大量伤亡。
还不如擒贼先擒王,先把负责县中武备的县尉弄到手,对方群蛇无首下,最后真打起来也要轻松的多。
“他是县尉,我也是‘县尉’,只要举义的消息没传到城中,蕲县县尉必定会出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城门方向就出现了几个往外走的人影。
阿牛眼力好,一眼看到领头者正是个头戴板冠的秦吏,他兴奋道:“都尉料事如神,这县尉真出来了。”
吴广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下身后默默无言的毋死,以及抿着嘴的众士卒。
“放轻松,你们就把我当成左尉,和以往保持一样便是了。”
说着,吴广大步往前。
“走。”
毋死低语一声,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片刻间,两位“县尉”已接近十步了。
“吾乃蕲县尉蔡基,不知足下此时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蔡基朗声开口,作为东道主的他先拱手行了一礼。
此时已是黄昏,天光暗淡。
蔡基看得不是很清楚,第一感觉是对面走来的这个“阳夏左尉”身材高大,但面容似乎过分年轻了。
不对啊。
什么时候年轻人也能当上县尉了?
就在蔡基疑惑间,那“阳夏左尉”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身前,一只手“自来熟”的搭在蔡基肩上。
“蔡县尉,我确是来与你商议大事的。”
“是一件关乎你生死性命的大事。”
吴广微笑开口,露出一嘴白牙。
搭在蔡基肩上的那只手正握着一柄短匕,锋锐的刃部抵在了蔡基脖颈上。
毋死等人趁势上前,将跟随蔡基出来的尉史和两名县卒迅速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