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沈陌的目光太过灼人,让丽芊下意识的移开眼,正巧看到还在地上打滚的大巫师。
此时大巫师一边打滚,一边哀嚎个不停。
她胡乱抓着胸口的衣服,试图做些什么,然而这东西的效用,她再清楚不过。
起初的疼痛是无法幸免的,至于之后,她当然有办法拔除,可是眼下,疼得她只能满地打滚。
她毫无目的滚来滚去,就滚到了丽芊的脚边,大约是觉得今天这事和丽芊脱不了干系,大巫师抓住丽芊的脚。
长长的指甲透过薄薄的白袜,刺入丽芊的血肉之中,让丽芊痛呼出声。
场上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等他们齐齐奔向祭台时,沈陌也松开了挡住丽芊的手。
他朝着丽芊笑了笑,“阿娘,我去找妹妹,你等我回来啊。”
话落,沈陌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他跑动的时候,脑袋上的小银串,和身上用银子打造出来的装饰品,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哗啦啦~哗啦啦~
听上去竟像是带起了喜意。没一会儿,沈陌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其他人关注着大巫师,也没去追。
沈陌跑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差不多了才停下脚步,大约是运气好,他前面十米处有条小溪。
他迈步走了过去,随意洗了把脸,把额头上那一个怪异的印记抹去,再认真从倒影里看着自己此时的模样。
荡漾的水面上,只见一张眉目深邃的脸印在水中,这张脸带着异域的风采,又有几分中原人的样子。
两厢中和,倒是调和了这张脸的棱角,让沈陌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尤其他此时还穿着长及脚踝的长裙,身上搭配着许许多多的装饰品,越发像是个难辨男女的人了。
“啧啧啧,”沈陌啧啧几声,微微摆动了一下脑袋,然后把那有些烦人的头饰取了下来。
说实话,这东西是繁重了些,但用的是真正的银钱所造,还是很值钱的。
沈陌还得感谢她们舍得给他穿这样一身衣物,这样他离开南疆,也不用愁吃喝了。
想着,沈陌捏了捏自己的腮帮,想到了原身记忆里的这场闹剧。
原身唤做陌华,南疆话的解释,就是路边的野草,不值钱的东西。
原身从记事以来,就一直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屋子里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唯有一点。
整个屋子除去屋顶有个天窗外,就只有离地大约五十厘米的位置,有个长约三十厘米,宽约二十厘米的小口子。
以及一扇用铁锁牢牢锁住的门。
原身每日的吃食,都是从那个小小的口子外塞进来的,每天,原身都能看到丽芊,自己的母亲。
孩子总是渴望母亲的,这是天性,无法更改。
他哭着喊着想让母亲带他出去,可是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让他饿上两天。
再在他奄奄一息之时,救下他。
丽芊对原身,就像是在训一只狗,把狗关在笼子里,只需要做他该做的事情就好。
而原身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假扮他的同胞妹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离开那间屋子。
虽然,也只是从一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而已,但也让原身很是满足。
然而,扮演另一个人不是那么好扮演的,原身总是被丽芊无缘无故的抱怨,说他不像她的宝贝女儿。
每每这时,迎接原身的就是沾着辣椒水鞭子的鞭打,每次都要打得他鲜血长流,再也哭不出声来为止。
然后又把他扔回那个屋子,强迫他吃下那些模样怪异的虫子,还是生吞。
吃下虫子后,要不了几日他身上的伤就会大好,然后又重复这些事情,一遍又一遍。
直到十二岁那年,原身在吃完晚饭后,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跪坐在轿子上,一摇一晃的厉害。
他张张嘴,想问什么,然而他中了软筋草,全身无力不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小。
在那循环的歌谣中,仿佛落入大海中的一块石头,带不起一丝风波。
等他被搀扶到祭坛中央跪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是在用他做祭品。
南疆巫蛊之术非常有名,然而无人知道,南疆的巫师和蛊师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种类。
那个穿着长袍做法的,就是巫师,擅长的手段诡异莫测,更有通达神明的本事。
而蛊师,能够炼制蛊虫,还能让各种毒物唯己所用。蛊师的手段倒是有形一些,却也显得有些让人恐惧。
正是这二者,让南疆充斥着神秘感,也让其他人对南疆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原身在祭坛中央,全身无力,只能任人摆布,吃下了那个东西。
蛊虫入口,原身起初没有任何感觉,随后便觉得喉管一痛,然后是密密麻麻的痛意传来。
像是一把又钝又烂的剑,一下一下的戳在他的体内,又往更深处而去。
他痛得躺在地面上,无力翻滚,只能全身蜷缩成一团,手也死死的抓在胸口。
迷糊间,他听到大巫师说祭祀完成了,听到他的母亲激动的问着,什么时候能够和女儿重逢。
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母亲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欢喜。
再次醒来,原身回到了那个屋子里,他每呼吸一次,心口的痛意就传来一次。
活人又不能不呼吸,于是原身只能忍受这种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漆黑的房间里,他蹲坐在唯一的小口处,望着光束下爬动着的虫子,静静地想着。
要是妹妹找回来的话,他就解脱了吧?
十年如一日的折磨,让他没有反抗的心思了,只是认命,认下这无奈的命运。
后来,原身被放了出来,因为他的妹妹找到了,只是妹妹受伤了,需要他带着蛊虫的心头血才能救。
没人问他的意见,也没人在乎他的意见,只是利索的取了他的心头血,又把他丢进屋子里。
原身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毫无波动,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的呆在这个房子里,透过那个小口子,听着妹妹醒来的消息,听着妹妹和母亲之间亲密无间的交流。
听着妹妹撒娇时,母亲配合的宠溺声。
那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一切,甚至因为妹妹的醒来,母亲渐渐把他忘了。
忘记给他送吃的喝的,忘记这个活生生的人。
原身饿得厉害,心脏里的蛊虫也饿得厉害,又闹腾了起来,继续啃食他的心脏。
他痛得厉害,也饿得厉害,缩在小口子处,抱成一团,牙齿紧紧咬着,仿佛能减缓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
“砰砰砰——!砰砰砰——!”
有谁在敲打那扇上锁的门,原身努力睁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满目的空寂。
他又饿又累又困,仿佛短暂的失明了一般,耳朵却能听到脚步声传来。
他听到有个人说,“真可怜啊,你想跟我走吗?”
走?走去哪儿呢?原身迟钝的想着,他好像忘了些什么,连个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嗤,丽芊还是那样残忍,初心不改。”
原身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在号他的脉,那个人的手很暖很暖,暖得他想沉溺其中。
对方又一次开了口,“要跟我走吗?”
他废尽全身力气,说出一个字,便昏死了过去。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