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功成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但他却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无论怎么想,增县兵马都不可能比他们先赶回来的。
马的速度不是人腿能比得上的,更何况,他们是全速疾驰而来。增县兵马就算比他们先走那么一时半刻的,也绝无可能比他们先赶到增县。
除非增县同他们一样,也是全员骑马。
但这也不大可能。
一路往增县的路途上,并没有这么多马蹄印子留下,也没有大量人马行军的痕迹。
真是见了鬼去了!
马功成想不通。
除非,劫粮草的并不是增县兵马!
思及此,马功成的眼一下子睁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增县竟然有援军!
援军从哪里来?
有多少人?
可以想见,增县援军的数量和战斗力绝对不弱。悄无声息地吞了他们千余的运粮队,这不是一般的队伍能干得出来的。
这样的队伍,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肯定是有来历的。
但马功成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
附近各县也没有任何异常,不可能是他们反了,马功成可以确定。
那这只援军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该死!
该死!
该死!
事情完全在马功成的意料之外,一切都乱掉了。
错了!
错了!
他完全想错了!
而根据这个错误的判断,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如今,增县有这么多的人守城,一时根本不可能攻得破!
看来只能等后头的步军赶过来了。
后头的步军、后头的步军……
想到后头的步军,马功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增县的兵马在这里,那么,那支袭击了运粮队的队伍又去了哪里?这样的强援,肯定还有别的用处,不可能就这么闲置的。
傻子也不可能这么干。
那么,是紧追在他们身后,和增县兵马一起,对他们合围吗?
这个马功成倒是不怎么怕。
他们是骑兵,骑兵对步兵的天然克制,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增县的兵马同他们的援军加起来,有七八千,在平原上,也挡不住骑兵的几回合冲击。
葛守礼想以七八千人的队伍,完成对两千骑兵的合围,简直是做梦!
当然,增县的援军绝不可能是骑兵。
这个马功成还是有把握的。
这么多的马匹,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一定会引起许州军的注意。
在许州军治下,悄无声息地搞到这么多马匹,绝无可能。
更何况,骑兵的训练需要时间,要形成战力,更需要时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骑过马。
葛守礼举起反旗才几日?
合围不过是白费工夫而已,一旦步兵出城,就是白白给他们送人头。
葛守礼如此狡诈的对手,可能会做这种白工吗?
如今,马功成再不敢小瞧这个他本来并没有放在眼里对手。
宁可多想几步,将对方看得更厉害一些,也不敢再小瞧他。
如果不是这,又会是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马功成绞尽脑汁。
这支队伍,如果明知道拦不住骑兵,来合围也是白合围,那他们会去做什么呢?
换了他自己,会怎么做?
想到这里,马功成的脸忽然“刷”地一下白了。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葛守礼什么都不知道。
他此时在增县城楼上,一直守在这里,与士兵们同在,反正这个关头,叫他回去睡他也是睡不着的,他都快紧张死了。
真是,他就是个富家翁啊!
打仗这种事,真的一点儿也不适合他。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叫葛守礼来说,这差别可太大了有没有。
商战失败,没了家财,还能设法东山再起。
而战场,一旦败了,人头说不定都没了,去哪里东山再起?
地府吗?
也不知道地府有没有生意可做?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葛守礼是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没底气,越想是越怕啊,偏偏他还是个领头的,在众人面前还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胸有成竹个屁啊!
他都快吓尿了好不好?
眼前是暗沉的夜色,城楼上的点点灯笼,几乎被吞灭了。
只剩那么一丝丝的微光,勉勉强强地照亮着。
“张先生啊,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我只怕连今日也撑不到。就是连累你了,搞不好,要跟着我一道儿去见阎王喽!”
葛守礼感激地对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张诚说道。
家中的妻儿他做了安排,如果到时候真的事不可为的话,就由顾西风带着最亲信的人马护着他们离开。
葛守礼不打算跟他们一道走。
不是没有这个想法,蝼蚁还贪生呢!
但葛守礼知道,造反失败,他的人头是怎么也保不住的。跟他们一道走,只会连累他们一道被紧追不放。
葛守礼派了顾西风去守东城门,那里有城内河与外河水道相通,设了水门。
葛守礼在那里准备了船只,将妻儿都藏在了那附近。
一旦东城门破,守不住了,顾西风会立马带亲信护送他们走水道,离开增县。
大河宽广,夜风也大,顺流而下,船速极快,就算骑马,也是追不上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往山里一钻,到时候也许可以挣出一条活路。
只是茂儿一直发热,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葛守礼忧心,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张诚,葛守礼本来也让他同顾西风一道的,但张诚却说什么也不肯,选择了留在葛守礼身边。
这样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葛守礼的心中极为欣慰。
张诚今日穿了他最喜欢的那身棉儒袍,其实已经半旧了,并不新。
那一年,下着雪,他生了病,倒在了路上,几乎以为要就这么去了。是葛守礼救了他,并送给了他这么一身袍子。
后来葛守礼收留了张诚,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幕僚,不过是想给张诚一条活路。他不曾问张诚的过往,只给了他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此,张诚再也没有离开。
如今,也一样。
张诚捋了捋他精心留着的胡子,笑道:“张某无能,不能如同将军救我那日一般,挽救将军的性命。但至少,黄泉路上,给将军作个伴,领个路,还是行的。好歹当初那路我也曾走过一半,比将军到底还是要熟络些,能给您做个向导。”
“什么将军?”葛守礼摇头失笑,“今日同生共死,就是同胞兄弟,也未能如此。我年纪大,张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唤你一声阿弟可好?”
张诚也不推托:“承蒙将军看重,张某不胜荣幸。”
葛守礼握住张诚双臂:“阿弟!”
“阿兄!”
张诚回道。
葛守礼家中人口丁零,没有兄弟姐妹,不曾想,能在这个年纪,认下一个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弟弟。
张诚六亲断绝,无依无靠,飘零半生,亦不曾想,最后,还能再有个家人,黄泉路上,也不至于是个孤魂野鬼了。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欢喜无比。
一时,倒是都忘了淄川郡兵马要来的事儿了。
就在此时,火箭升空,攻城声起。
两人神色都是一肃。
到了!
是生是死!
就看这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