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拱的眼沉得能滴下水。
当然,他仍然可以否认,只是两个侄子的证词而已,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袁承桉、袁承明他们也没有真的亲眼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一切都只是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是全凭两人的推测臆想而已。
如果是衙门之上,公堂审案,他当然可以否认到底,只凭这些,是定不了人的罪的。
但是,这里不是公堂,计无双他们也不是需要受法律节制的官吏。
身为这个乱世的权力者,他们不需要确凿的什么证据,他们承认的事实,便是真相。
但就算真的是真相又如何?
权力之下,翻云覆雨。
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只要有足够的力量。
历史书写的从来都不是真相,不过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言。
袁拱暗暗遗憾:真可惜啊!
若是在他袁家的地盘,他又何须畏惧?
只可惜这是在望川郡,他们前来不过是送嫁,所带的兵马并不多,这望川郡由不得他们袁氏作主。
能作主的人是——
袁拱的视线移向了刘一雄和北晋州的众多豪强,
“不管如何,婚事已成,如今,我们两家便是一家了。”
“贤婿、诸位,许州主和这计无双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何其多,就算真有人做下了这件事,也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施其人之道罢了。虽然这件事并非是老夫所为、袁家所为,但做下这件事的人的心情,老夫能够理解。虽然有伤天和,但若不如此,等许州军打过来,咱们北晋州就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这么值得被指责的大罪吗?若是如此,许州主、计无双做的,又算是什么呢?”
“计公子此时如此,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破坏咱们的联盟罢了。”
“许州军如今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只要他们大家齐心合力,就可以赶走许州军,夺回属于我们的南晋州。”
“从此,我们也不必日日担心家破人亡,百姓也不必被许州主荼毒。”
“这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大家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若是大家同意,我袁家军,愿为先锋,最先开赴两州交界,抵御许贼。”
这话一出,众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袁拱所说的的确不错,这件事袁拱的确干得不是人事,有伤天和,叫人不齿,可事情是袁拱做的,同他们又没有关系。相反,如同袁拱所说,如今的确时机大好,趁他病,要他命,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尤其,袁拱主动提出,让袁家军作为先锋军,更是让众人动心不已。
真打起来了,肯定是先锋军承担的压力最大,受损最重,如今袁拱为了获得众人的支持,竟然主动提出,这真是求之不得。
若是如此的话,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袁拱这人虽毒,但作为先锋,死伤定然会最重,那袁家的势力一定会受到最大的打击,袁刘联盟的实力也会被削弱。
这对其他人都是一件好事。
萧素素心下暗暗咂舌,打起了精神,这袁家的两个龙套虽然差了点,但这袁拱却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又心狠手辣,又放得下身段,还能断尾求生,果然这么个世道,能出头的都不简单,总有过人之处。
提出这个条件,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啊。
就算袁拱是个毒心毒肺的伪君子,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许州主目前才是大家的心腹之患,与之相比,袁拱的所作所为,就不算什么了。毕竟,倒霉的是许州军和南晋州的百姓,他们又不曾为此伤了些什么?
也许,或多或少,在人们的心中,也都曾经这么想过,许州主能让疫兵到北晋州肆虐,他们又为何不能?
只是一来许州主已经筑墙防范,晋州主都跑了,各地都乱成一片,自顾不暇,彼此都在争斗个不休,许州主不来打大家,大家都阿弥陀佛了,哪里能腾出空来主动出手?
二来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一是需要相当多的染疫物品,二是得有大量人手将这些东西送过去。许州主筑起了那么高的高墙,许州军战力又那么强悍,还有百姓作为屏障,直接推过去,无疑是送死。就算是找个小道偷偷摸过去,但这么多的人,也是没有办法掩人耳目的,一个不好,便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他们也没有想到过从水源下手这种阴毒的办法,毕竟,水源是想通的,一旦对水源下手,水源受到污染,受害的就不只是许州军了,下游所有的百姓,都逃不掉。南北晋州原本是一家,许多人的亲戚朋友也都住在南晋州,这种念头就算有也就是一闪而过,没有人真做得出来。
但如今,事情做都已经做了。
他们就是把袁拱骂得狗血淋头,也改变不了事实,
既然如此,何不选择对他们更有利的呢?
众人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心下已是松动,眼神交汇间,俨然已经有了默契。萧素素也同众人一样,她没有洁身自好的想法。大势所趋,跳出来挡,代价太大。正义算什么?这样个世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只想让跟着她的人,能尽可能多的活下来。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是神的事情。
她被叫一声“神女”,但她可不是真的神。
但,就算他们都默认这事也没用,顶多这个联盟仍有达成的机会,但能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两位。
别忘了计无双手下的刀还横在袁拱的脖子上呢,一刀下去,什么都完了。
这时计无双还一句话也没有说呢,冷眼看着袁拱发挥。
同时还没有明确表达意见的,还有刘一雄呢?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这一切也不过是场空而已。
袁拱自然也知道他真正一定要说服的人是哪个,他缓缓转过身子,将视线投向了刘一雄。
刘一雄仍旧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袍。
红得喜庆。
红得刺目。
大红的新郎袍上,有浓浓的血腥味。
从袁冰月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将这大红的新郎袍,染得更红、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