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在河水中化开的那刻，水灵光被水呛开眼睛。
她带着满身冰碴子爬上岸时，将远处牵着骆驼的老汉吓了一跳。
两人四目相对，水灵光只觉太阳刺眼，脑子一片空白。
片刻后，老汉牵着骆驼继续朝她这边走。
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活的？
她眼珠有些迟缓地转了一圈，除去旁边的河，四处皆是黄沙，抬头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太阳。
过了许久，她迟缓的发现阳光是有温度的。
这怎么可能？
她想不起任何东西，但是隐约意识到自己死了。
老汉到了她眼前，他的衣服……她好像没见过。
老汉也在看着她，有些浑浊的双眼带着戒备。
擦身而过时，她张开嘴，“请问。”
嘶哑的声音响起将她自己和老汉都吓了一跳。
老汉在她开口的时候，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挂在骆驼身上的盐巴。
愣怔了一会，她努力张开嘴，礼貌询问，“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紧张了半天的老汉松了口气，虽疑惑还是答话，“咸宗安泰十年。”
她没听过。
脑中自动冒出一个国号。
“德宗上元五年距离现在过了多久？”
“上元五年？没听说过。”
水灵光惊诧，“靖国德宗上元五年。”
这次换老汉诧异，“姑娘，靖国都灭国百年了。”
水灵光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才理解这话。
灭国百年？
那她怎么在这儿？
她身上的冰碴子未化，身上散发的冷气让老汉有些怵。好不容易弄到可以吃一年的盐巴，他有些紧张。见她不说话，他牵着骆驼赶紧走了。
走了一段，回头见她还呆站在那。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这么热的天她身上怎么会一身冰呢？
傻站了许久，水灵光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慢慢记起了一件事情。
靖国德宗上元五年，她在大将军府毒发身亡。
如此，若老汉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她在死了一百年后，醒了过来。
举目四望，皆是黄沙，没有丝毫熟悉之感。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朝上游走，太阳西斜，她就在枯死的胡杨木上坐了下来。
一切就像一个梦，梦死、梦醒，就是百年。
一百年，她认识的那些人又在哪里？
地下。
那她又活过来又有何意义。
水声撩动的声音惊醒了她，这才发现，月亮已高高挂起。
月光洒在前面的水面上，带着一种死亡的梦幻。
水声还在继续，她呆呆地站起来，朝前走去。
楚默离从水中钻出来时立即感受到周围多了一股气息，他回头看去，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河边身着红衣的水灵光。
黑夜中，四目相对，各自安静着。
许久后，水灵光视线在楚默离裸露的上半身上扫了一圈后又回到他脸上，“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她嘴里说着抱歉，语气中毫无愧疚或羞愧之意。
楚默离神色不变，语调平缓，“没关系。”
因为沉睡太久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水灵光才重新说话，“是我先来的。”
她是想解释这个误会。
楚默离默了一会，“要我把这让给你吗？”
水灵光摇头，“我不洗，你可以继续。”
楚默离沉吟片刻，“夜深了，你不走吗？”
水灵光未动，“累了，不想走了。”
“哦。”
月色下，一人立于岸上，一人立于河中，岸上的人衣裳整洁，河中的人身无一物。
两人进行一段诡异对话后，周围安静下来。
片刻后，楚默离不管水灵光，继续在水中沐浴。
水灵光站在岸上，就那样看着他洗，然后看着他光着上岸，看着他穿衣服，看着他从对岸离开。
她的脸仿佛是冰冻的，从头到尾表情从未变过。
沙漠天气多变，日头正烈时，能把人烤干。
水灵光一直在河边站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她舔过干裂的嘴唇，迈动了脚步，继续向上游前行。
行了半日，看见烟火。盯着烟火看了一会，她朝烟火处走去。
烟火是从一山谷出来的，水灵光行至那处时，入目的是尸横遍野，鲜血浸入沙土，还未凝固。
是战争。
她眯了一下眼，于尸山中走过，没有见到活口。
她终是不忍他们曝尸荒野，用刀剑挖了两个大坑，将尸体按他们的穿着分别埋进大坑。
靖国有一个传说，死后头朝南，脚朝北，灵魂可以归家。
埋好他们，她还分别拜了三拜，礼数周全才起身。
天快黑了，她继续往前走。
走过山谷，又看到那条贯穿整个沙漠的清河。
岸边躺了一个人，白衣在黄沙月夜下格外显眼。
迟疑片刻，她走过去。
还未靠近，地上的人抓起了手边的剑，撑起上半身看着她，眼神狠戾。
黑夜中，水灵光视力极好。隔着三丈距离，她认出他是昨晚那个人。
两人对视一会，水灵光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要我救你吗？”
楚默离旁边扔着盔甲，身上仅着中衣，白色的衣服上染了不少血。
他伤的很重，已在这河边躺了半日。失血过多，让他看起来很虚弱，但是沉稳依旧。
他也认出了她，“不用。”
“哦。”
水灵光闻言情绪未有波动，在旁边坐了下来。
楚默离，“……”
坐了一会，她才想起解释一句，“你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她说的很慢，声音依旧沙哑，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还不熟练发音。
她平淡的语气让楚默离放松了抓着剑的手。
“那你在这干嘛？”
“等你死。”
“……”
缓了半刻，她才又补充一句，“然后帮你收尸。”
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心惊的话。
楚默离自认熟通人心，却没有看懂她。
他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攻击性。
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松开手中宝剑，重新躺在黄沙之中。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能听到的只有楚默离轻轻的呼吸声。
他侧头看她还坐在旁边盯着水面，心情有些复杂。
“你还是救下我吧。”
迟缓了几秒，水灵光偏头，“好。怎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