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十二）】
“……师尊都知道了。”亦渊低声说道。
知道了他如今是个靠食人灵魂活着的怪物，知道了他终有一日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不敢抬头去看，怕是厌恶，怕是失望，亦怕是嫌弃，更怕是决绝。
亦渊想说点什么，或者是辩解，可惜事实……
如鲠在喉，最终出口的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无尘帝君：“嗯。”
一个嗯字落下，亦渊的脸色变得惨白，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也不过如此，双目无神的的低头盯着床榻，像是等候发落的囚犯。
所以师尊是等着他醒来之后再发落处置吗。
亦渊低着头，看不到站在他身前望着他的女子面带复杂。
到了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冥夜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还有小徒弟又为何要杀了他的目的。
冥夜所为，不过就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挑拨离间，如此而已。
初时知道，确实生气也气愤，不过到头来，看到小徒弟完好的醒过来是，她心底不由得生出三分庆幸。
她习惯了平静如水的过活着，当初隐于天界的梨花林并不是因为喜欢天界，而是因为一些私事。
后来总想着，这一生到头，她无亲无故，更没有什么可求的。
待到她灵魂散去，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这一生也就这样罢了。
然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收了这个小徒弟。
当初抱着的目的不过是，将人带在身边，若亦渊日后入魔，做出十恶不赦之事或是为祸六界，她必亲手除之。
一切因她而起，一切便也因她结束罢。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心不知不觉的变了，大概是那么小的孩子，嗫嗫嚅嚅的对她说着：“师尊，我害怕。”
大概是那个扯着自己衣袖的小孩子，吞吞吐吐的说着：“师尊，我不想吃梨花糕。”
这个孩子，在她如同湖水一般平静的生活，惊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她是个没有心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情，把亦渊当成了家人，唯一的亲人。
无尘帝君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子，自从她醒来之后，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了。
幼时通透明澈的双眸，如今尽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绝望，和多次的欲言又止，隐忍而克制。
亦渊感受到有目光一直在审视自己，只是等了许久，除了一个嗯字，他没有听到别的话。
直至许久，感觉目光离去，亦渊抬头，看到的是无尘帝君快要走出房间的背影。
望着女子的背影，不自觉的开口，将梦中的那句话问出了口：“若我入魔，师尊当如何？”
无尘帝君没有回头，停下脚步，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不知道会如何，总之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是不知道，不是除魔。“师尊可曾后悔收我为徒？”亦渊又追问道，曾经一模一样的问题，再一次出口。
“未曾后悔。”
不管如何，确实未曾起过后悔这个念头，一如当初一模一样的回答。
“还记得当初拜师时，为师说过的话吗？”女子开口。
亦渊：“记得。”
——今日你拜我为师，不求你济世行道，大爱天下。但求行以君子，莫失本心。
“记得便好。”话音落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好好休息。”人影早已不见，只有这一句话轻轻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