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卡住的巨石陡然一晃,瞬间从他身上碾压滚落,淤积了几人高的泥沙,尽数滑落,几乎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兄……阿嫂说,她已有月余身孕……阿兄!”
何昭君的嘶吼,被泥沙奔流的声音完全掩盖,可她多么希望阿兄能听得见。
她多么希望,这又是文帝惯用的伎俩,让阿兄假死脱身,实际上他只是潜藏在了彭坤军中,而并非埋葬在乱石泥浆里。
李富在一旁不断拉动绳索,可直到他手中握着绳结,也并未有任何收获。“昭君,何将军已经去了,节哀顺变。”
“不,不会的,他武艺高强甚至超过阿父,又是最青壮的年岁,区区砂石,又怎么能奈何的了他?”何昭君完全不肯相信,上一刻还在与自己说话的阿兄,此时已经尸骨无存,被乱石掩埋。
虎贲骑军士也纷纷站上城楼,他们双眼通红,却牙关紧咬,无有一人掉下泪来:“女公子,我等请命,搜寻少将军下落!”
说着,他们跳下城墙,挥动铁铲,没命一般往下挖掘:“小心些,将军等下定然会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莫要伤到他了!”
——
“昭君,已经挖了两天一夜,掘地三尺,城墙周围已然挖空……你需要休息,这些兵士也需要休息!”李富声音悲痛,他见不得何昭君,在处理完地动后续事宜之后,便如同一尊没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站在城墙上。
何昭君不说话。
李富用力揽着她的肩头:“昭君!虎贲骑有人活生生累死了!”
听到这话,何昭君宛如忽然回神,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我早应该知道,阿兄,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只是我接受不了。”
她声音早已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眼中红血丝遍布,整个人憔悴至极:“那替我准备奏疏吧,阿兄的讣告,我要亲自写。”
当天夜里,何昭君将这封书信写了一次又一次,每每写到何川二字,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屋外雨雪交加,电闪雷鸣。
“若是阿兄还在,他定然会……”何昭君叨念出声,却恍然想起,那个每逢雨夜便站在门外,守着她休息的次兄,终究是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屋门“吱吖”一声响起,她连忙跳下床榻,连鞋袜也未来得及穿:“阿兄!阿兄……是你回来了吗?”
门口正站着一人,浑身湿透。
何昭君看见来人,愣了一愣,随即鼻头发酸,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掉下,她失魂落魄一般,走到那人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子端……我阿兄他……”
文子端将面前这个单薄到风一吹便会倒下的女娘,紧紧抱在怀中,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我来晚了。昭君,对不起。”
当他收到手下回禀,寿春城墙附近发生泥石流,便星夜兼程,顶着一路的风霜雨雪,快马三天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天一夜。可当他赶到时,见到的,便只有这个眼神空洞的何昭君。
“都怪我!都怪我!”何昭君呢喃两句,身子一软,彻底在文子端怀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