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选择,我宁可不愿将你带回去......为了你,风神城的主人,居民......甚至是我的战友,要么身死异域,要么永眠于冰雪,要么有家也不能回......是不是,和你扯上一丝的关系,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李信一拳重重捶在石碑上,手却从石碑中穿了过去。魂体状态的他,连发泄都无法做到,眼泪更是流不出一滴。他也想像小陈那样痛快地哭一场,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恐怕没有人能闯关心钰那一关吧?
“叮——”蓝色短刃从石碑中飘出,飞到李信面前。
面对连泉冥王都梦寐以求的魂器,李信不仅没有用手触碰,反而后退几步。
“叮——”蓝色短刃散发出乳白色的光晕,将李信完全笼罩。这道光芒于李信而言并不陌生,在风象使命悬一线之时,也曾出现过。
未久,光晕散去,李信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他伸出手来,蓝色短刃就从手掌中跃出。它在空中摇摆不定,似蝶舞,又似雀跃,好似在欢迎它的新主人的到来。
李信无奈道:“你若真有灵智,为何要选择我呢?我只是一个区区小卒,如今更是只剩魂体,朝不保夕。要我说,还不如待我将你带回人族,你另寻主人呢?”
似乎听懂了李信的意思,蓝色短刃竟迅速隐没在他的手中,生怕被丢弃。
蓝刃翻跃间,李信只觉一阵恍惚,似乎这场景在何时曾有过。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掌,轻声道:“也罢,既然你不出来,我就先带着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我自不会拦你。”
“嗡——”什么声音?李信抬起头来,循着音源找去,却发现一个碗大的黑洞正在成型。黑洞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空间,不过三息,就有近乎一人大小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难道是黄泉族的混蛋来寻仇了不成?狗鼻子倒是挺灵的。”这种情况下,李信只能背水一战。涉及到空间的法术,也只有半神以上才能做到了,逃跑几乎就是徒劳。
几百条拘魂链从李信背后延伸而出,蓄势待发。一旦黑洞里有敌人冒头,拘魂链就会瞬间将他刺得浑身窟窿。以李信接近半神的灵魂境界,这种突袭就算是半神级也绝对难以招架。
“嗯?石碑怎么也在变大?是我出现幻觉了吗......不对,是这黑洞将我身前的空间都吞噬掉了,导致我和石碑越来越近。这样下去,我也逃不出去的,不行,得想想办法!”
“瓶兄,拜托了!”李信将封神瓶对准黑洞,希冀这个曾经帮助自己度过几次劫难的神器能再次大显神威。“封神瓶,启!”
金光从瓶口喷涌而出,起初声势浩大,到了黑洞口却逐渐黯淡,最后消失不见,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
李信无奈将封神瓶收回体内。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刚刚收服的蓝色短刃,也许它能救自己一命!“司命,你若是想让我带你走,就给我解决了眼前这个黑洞。否则我们都得完蛋了!”
先前还活灵活现的司命,却犹如一潭死水,对李信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
恐怖的吸力将李信半截身子都吞了进去,李信万念俱灰,咬牙道:“你......如果我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转手让人!谁稀罕谁要吧!”
“啊——”随着一声惨叫,李信被完全吞噬进去。黑洞竟然逐渐缩水,将吞噬的空间尽数吐出,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杀——这群魔崽子想要我们的命,兄弟们我们拼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信骑在战马上,身着染血的残破甲胄,和一群人族军士一起向望不到边际的妖刃族冲锋。
橘红色的大衍炎在魔族的践踏下几近熄灭;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战场,尸体堆积如山;战马在军士们的操使下一往无前,铁蹄践踏在人族和魔族的残骸上,溅起不知是血水还是泥浆的浑浊液体。
短兵相接,李信抽出身上的制式剑,将身侧的一个妖刃族砍翻。
“谒——”一个身上铭刻一道紫纹的妖刃族从他身后窜出,趁李信应接不暇,将长约三尺的螳臂重重挥砍向他的脖颈。
“咔擦——”李信的脖颈应声而断。无头的身体喷涌着血水倒在马下,被战友的马蹄跺成肉泥;头颅高高飞在空中,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死了?”
“嘭——”头颅重重落地,和碎肉混在一起,李信也终于失去了意识。
......
“老天爷啊,你行行好吧,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手上满是老茧的老人涕泗横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祈求老天能多下一些雨水。
“唔唔——唔唔——”李信发现自己被死死地绑在一个石柱上,无法挣脱开;嘴里塞着的抹布奇臭无比,几乎将他熏晕过去;身边放着成堆的柴火,不知用来做什么;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变成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孩子;台下数十个衣着朴素的老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
“老天爷,我们把全村最水灵的孩子奉献给你,求你发发慈悲,给我们村里多下些雨水吧!这里已经三个月不下雨了啊!”
“时辰已到!放火!迎龙王!”
柴火熊熊燃烧,冒起的黑烟让李信睁不开眼睛。李信想要咳嗽,却被抹布堵得连呼吸都困难。扭曲的热浪把他的衣服完全引燃,他想摆脱,挣扎,却只能在针刺般的高温中迎来死亡。
弥留之际,他看到了欢呼的村民们,他也不知道......龙王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
......
形容枯槁的老人颤抖着抱着啼哭的婴儿,跪在县府门口,头紧紧贴着地面,哀求道:“县令老爷,求求你了,我们家里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大人受点苦没什么,可......可是,这孩子的母亲已经饿到断奶了,他恐怕也是要像他几个哥哥一样早夭了啊......求求你,施舍一点吃的吧,老爷......”
护卫一脚将老人踢翻在地,不耐烦道:“王爷这几日就要来县府视察了,如果你这样被大人看到,后果自负!”
老人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干呕了几声,却也呕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未久,竟直接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哇——哇——”老人怀里的婴儿被重重摔在地上,啼哭不止。
“妈的,真晦气,死在哪里不好,偏偏死在这县府门前,这不是给老子找事吗?”护卫把老人的尸体随手拖到垃圾堆里,往尸身上啐了口浓痰,不屑道:“这世道,能有口饭就是造化,给人当看门狗的本事你都没有,该死罢了。”
“这婴孩......白白嫩嫩的,倒不如喂了县令的人的那条大黄,省下来的肉钱还能买些酒吃,哈哈哈哈!”护卫一把抓起婴孩,丢在了一旁的简陋的狗棚里。他抛了抛手中的几两碎银子,得意道:“这老头虽然晦气点,可小孩倒是我的福星呢,嘿嘿......”
李信被随手丢进狗棚,脑袋磕在地上,血流不止,立刻吃痛地大哭起来。这次的他,只是一个婴孩,饥肠辘辘,除了用啼哭来表达情绪外,别无他法。
“汪汪呜——”足有半人高的大黄狗闻到血腥味,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扑向李信。
平日里憨厚忠实的狗,在此时的李信眼里也成了啖人血肉的恶魔。散发着恶臭的泛黄的利齿,一口一口咬在李信细嫩的肌肤上。没过多久,大黄狗就将婴儿的血肉全部啃食,甚至连还未成熟的骨架都咬成碎末......
“好疼......我究竟为什么会......经历这些......”李信的眼前再次变得黑暗。
......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是千次,还是万次,李信自己也数不清究竟经历了多少次。他从一开始对死亡的恐惧,逐渐变得麻木。
无论是野兽的撕咬,还是刺骨的寒冷,抑或是被刽子手凌迟,即使再疼痛,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害怕,只想早些进入下一次轮回,能早些结束这炼狱般的折磨。
他也曾想过,为什么会经历这些人间苦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难道要经历人世间的所有死法,自己的轮回才能中止吗?
在黑暗即将再次将李信吞噬之际,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这次无论情况如何,都要尝试突破,不能坐以待毙,要试着在绝境中寻找渺茫的光明。即使那抹光明再微弱,李信也要将它抓住!
......
“呃——似乎,有些疼痛......”李信久违地感觉到一丝痛楚。
无数鬼爪穿透了李信的身体,一只散发着魔气的手也死死地穿过了他的胸腔;他的右臂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带有骨刺的半截白骨。
“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伤成这样,还能保持清明......即便如此,我也要尝试......摆脱这无尽的死亡轮回!”
李信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和令人作呕的面孔,心里一惊:这不是泉冥王吗?难道这次,我的轮回是风象使和泉冥王的最终一战?既然风象使能做到以真神之躯力敌魔王,我也未必就不能做到!
李信发起狠来,用仅剩的肌肉死死夹住插入身体中的魔爪和手臂。鲜血的流失让他的视线愈发模糊,肌肉也更加无力。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警醒着李信,告诉他这次绝对不能放弃,否则就再也无法找到突破轮回的机会了!
“啊——”李信竭力嘶吼,求生的欲望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乳白色的光晕瞬间将李信覆盖住,一颗核桃大小的黑洞将李信拖入虚空。进入虚空的瞬间,晶莹的虚空能量将他包裹住,他全身都变成了透明状。
与此同时,李信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可满身的伤痕却时刻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应对,还是会走向死亡。
“无数次的死境......我真的......受够了!就算是要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泉冥王!”
“狂飙——落九天——”他将泉冥王锁死在自己的身体中,一跃而起,升至云巅。
“疯狗,你这疯狗!本王才不要给你这个废物陪葬!”
透明状的李信却不为所动,抱着泉冥王朝地上陨落。在缠裹着劲风的长戟穿透两人的胸腔时,他知道,自己做到了,终于凭借自己的死志改变了绝境。
“司命,这就是你想教会我的事情吗?”
“该结束了......”
“嗡——”黑洞再次出现在石碑之上。李信似乎不受引力影响一般,从黑洞里从容踏出,透明的魂体更是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李信的眸子里再无半分稚嫩,有的只有因为经历了无数次死境而磨砺出来的锐气。
“如有一味绝境,非历十方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