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偌大的治忻关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银装。治忻关后数十里外就是最近的人族村落,柳河村。与治忻关的肃杀冷清截然不同,柳河村到处洋溢着新年的红火。
柳河村村民们大多听说过魔族的存在,也了解人魔交战的残酷,平日里经常提心吊胆度日。也就正值新年之时,他们才会难得地稍稍放下戒备,准备美味佳肴,放松长久以来绷紧的神经。
治忻关城墙岗哨上,一个脸上尽是交错疤痕的中年军士斜靠着治忻关,回头望着张灯结彩的柳河村,唏嘘道:“铁义,这是我们在边关的第几年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嘶嘶——”一旁向关外瞭望,探查敌情的高壮军士擤了把鼻涕,数了数城墙砖上刻画的“正”字,应道:“已经第七年了,怎么,老刀疤,你又想回家了吗?”
老刀疤咂了咂嘴,吐掉落在嘴里的雪花,翻了个白眼道:“我就不信你会不想家。若非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了,谁又想来这种鬼地方啊?你看那边的村子,他们都比我们过得好多了!”
“大过年的,我们的晚饭都清汤寡水,哪能吃得饱啊?我都想偷偷溜到那边村子讨些酒肉尝尝了。”
“打住打住!”铁义给老刀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子骂道:“别说了,万一被那个顽固的老头听见,估计我们又得挨罚了!你这么一说,把老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馋瘾都勾起来了,妈的!”
老刀疤干笑道:“哈哈,难得你这清心寡欲的人也能说出这种话。你不让我说,我还偏要说,我就是想吃那些带点油水的饭,怎么了?”
“咕咕——”铁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魔族在人族新年之际偷袭,铁义两人已经在岗哨上不休不眠看守了五天了,期间只能吃些干粮充饥。他们甚至连水都不敢多喝,减少上厕所的次数。
铁义扎紧裤腰带,把本就干瘪的肚子勒得更细,无奈道:“也对,不想吃好吃的那才是不正常的。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想着拿着那点军功混日子吧?”
老刀疤努了努嘴,哼道:“那都是新兵蛋子才会这么想的......等他们真正与魔族交手的时候,就明白参军究竟意味着什么了。抱着混日子的想法,还不如滚回人界内地去享福呢。”
“如果没有我们顶在边关,我看哪家还能这么安逸地过新年!不过,我倒也不讨厌在边关的这段日子吧......虽然苦了些,不过一想到我们的背后就是人族,就算死,也得盯住那些狼子野心的魔崽子!”
铁义拍了拍老刀疤,心领神会道:“谁都会发牢骚,可是过后,还是得静下心来驻守边关。做人族最外层的防线,不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铁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天上的明月,惆怅道:“七年了,还有三年期满。等再打上几场仗,我就能回老家和未婚妻结婚了。每次回去探亲,都觉得很对不起她,诶......”
凄冷的月光透过斑驳云层,打在两人身上。阴云的影子映在岗哨上,缓缓移动。两人闲聊着,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魔族中的刺杀者,拓括族将自己藏匿于阴云的阴影中,蒙蔽巡查军士的眼睛。待那片阴影移动到岗哨附近时,两道黑影从阴云的影子中钻出,绕在两人身后。
“呲——”两根漆黑的针器透过两人的喉咙。剧毒顺着针器渗入体内,麻痹知觉,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
实力低微的老刀疤在拓括族的偷袭中直接毙命。
身为副队长的铁义是修道境的强者,在军中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在意识到大事不妙后,一个前翻将针器从脖子里拔出。他一只手捂住血窟窿,朝着大衍台连滚带爬。
这种情况下,铁义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可还是没有放弃。他要点燃大衍炎,将魔族入侵的情报通报给其他军士。
还没爬出几步,铁义就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好像离地面越来越近了,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具无头尸体的脖颈喷出一道血柱,无力地倒在地上。
铁义的头颅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停下。他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睚眦欲裂,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那片灯火通明的村落......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兄弟们......快准备好迎战啊......魔......族......入......侵......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治忻关的各个岗哨。近百哨兵无一例外地被暗杀掉,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惨死在边关。
新年之际,即使是边关,也会安排三成军士们回家探亲。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入侵,魔族吃准了这个兵力薄弱之时,安排精锐拓括族暗杀掉岗哨军士;后续的魔族接连爬上城墙,一举将剩余毫无防备的军士们歼灭。
如果情况顺利,战况没有传达到人族内地,魔族甚至可以趁机屠掉更多村落和城池,给人族带来更惨重的损失。
祸青阳是执钺王最看重的魔将。与其他叱血族族人不同,他不仅更擅长谋略,实力在众多魔将中更是名列前茅,是实打实的真神级强者。这次入侵的计划就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营帐中的军士们睡得正酣,哪能知晓魔族大军已经摸到了关内。
大多数军士们在睡梦中就被妖刃族割下脑袋,或是被玄冥族用脚碾成肉糜,全然没有反抗之力。少数军士们醒过来后,想要抵抗凶残的魔族,却由于兵刃不在身边而饮恨当场。
魔族士兵经过界域压制后本来和人族军士们的实力几乎相当,却由于情报上的优势,将这一役化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到半个时辰,驻守治忻关的军士们就被屠戮殆尽。染血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在银白的雪地上极为显眼;刺鼻的血腥气在营帐上空萦绕,久久不散。
始作俑者祸青阳凌空而立,愉悦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舔了舔嘴角道:“这种血液的芳香,有好久都没有闻到过了......想必此时再多屠掉几座城池,执钺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吧,呵呵呵呵......”
他将血气凝为蝠翼,化为一道血线,朝人界内地俯冲而去。
“小的们,和本将一起冲杀!今夜......就是我们的盛宴,哈哈哈哈!”
......
柳河村
一个中年妇人将桌上的烤鱼分成三块,把最为肥美的鱼身夹给身旁的孩子,笑道:“阿曜,今天就是新年,过了今天,你就又长大一岁了,一定要多吃点,长得白白壮壮的。”
王曜虽然只有三岁,可生来就比同龄人要聪慧不少,甚至比一些弱冠之年的小大人还要懂事。他鼓着小脸,奶声奶气道:“妈妈,我不吃,我要吃鱼头!鱼身给你们吃!”
中年男子拍了拍王曜的屁股,假装生气道:“造反了不是?爸爸最喜欢吃鱼头了!妈妈最喜欢吃鱼尾!难道你还想夺人所爱吗?快吃快吃!”
王曜见自己争执不过,只能接过鱼身,小口小口嚼着吃。这里是边关小村,各种物资都吃紧得很。他平日里根本没有吃到肉的机会,生怕啃得太快,吃一口还要回味好久口中的余香。
妇人慈爱地看着王曜,欣慰地笑着。她一直以自己的孩子为傲,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将来一定会走出这片小村落,出人头地的。
“啊——快跑啊——”
“魔族,是魔族!治忻关沦......沦陷了!快跑啊!”
“哇——呜呜——妈妈,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呜呜......”
忽然间,惨叫声,哭喊声,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打破了柳河村的宁静。
王父神色大变,立刻趴在窗边,透过窗缝向外观望,却正巧看到魔族将自己的邻居开膛破肚。
他脸色煞白地回到桌前,捏了捏王曜的小脸,强笑道:“阿曜,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躲在床下,不要吭声,不要出来......直到你听不到任何声音后,就算你赢了,怎么样?”
王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点了点头,乖巧道:“好呀,我最喜欢和爸爸玩游戏了!”
王父把王曜抱到床下,低声和王母交代了情况后,两人将木栓将门插紧,而后将身体死死地顶在门上,防止魔族闯入。
“彭——”木门被妖刃族锋锐的前肢直接斩断。王父和王母来不及躲闪,被立劈为两半。他们至死都没有惨叫过一声,生怕王曜听到动静后从床下钻出来。
妖刃族四下观察了一番后,发现没有人后,便离开了房间。
木门破开的声音将年幼的王曜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想起来父亲的叮嘱,还是忍住了冲动。
温热的血液从王父王母的尸体中流出,一直蔓延到床下,沾染得王曜身上到处都是。细微的血腥气传到他的鼻中,聪颖的王曜瞬间明白了父母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王曜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他答应过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声的,用小手捂住嘴巴,掩盖住自己呜咽的声音。
“呼——呼——”失去木门的遮挡后,风雪被狂风吹进简陋的房屋。不久后,温暖的炉火也被吹灭。王曜在床下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入房屋,也唤醒了沉睡的王曜。
王曜被冻得全身发白,面无血色。他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一点点挪出床外,却看到自己的父母惨死在家中。
桌上还摆着还未动嘴的鱼头和鱼尾,只可惜,没有人会再去享用它们了......
王曜拼尽全力想要将父母的残躯拼好,却由于身体孱弱,根本挪不动半点。握着母亲僵硬发冷的右手,王曜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杀害父母的凶手到底是谁。
“敢伤我子民,罪该万死!既然敢侵入人界,就要做好葬身的觉悟!”愤怒的吼声从屋外传来。
王曜用脏兮兮的小手擦掉眼泪,爬到门口,悄悄探出头去。只见身着金色龙袍,手持紫檀剑的英武男子与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在空中交战。
李治自从上任人皇之位后,深知子民苦楚。即便是新年之际,他也放弃了和妻儿团聚的机会,亲自到边关视察,不曾想正巧遇到了魔族入侵治忻关。
在他来到边关之时,柳河村的村民们几乎已经被屠戮干净。李治怒发冲冠,仅凭一人之力,一夜之内,将整支魔族大军全部剿灭。
祸青阳和李治同为真神级,却被界域压制压到半神级,根本就不是李治的对手。
李治本就主修魔道,对叱血族的秘法了如指掌,总能轻易地将祸青阳的攻势化解于无形。即使不借助界域压制,即便对手是叱血族的顶级魔将,李治也有信心在十招之内斩灭祸青阳,这就是一代皇者的强势与霸道。
见取胜无望,祸青阳再也没有了屠戮治忻关军士时的倨傲,只是拼尽一切秘法朝关外逃去,无论如何都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神剑术,穹鸟!”
李治催动神族铭文,一剑朝祸青阳重重劈出。剑气化为一只凌厉的金色神鸟,从祸青阳的胸脯穿插而过。祸青阳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神鸟蒸为飞灰,魔气也被尽数净化。
李治收回紫檀剑,正欲前往治忻关探查敌情时,却被一声稚嫩的声音喊住。
“大人,求求您了,只要您收我为徒,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李治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浑身是血污的孩童跪在地上。王曜四体投地,连连磕头,把自己的额头都碰得通红。
李治急忙将他抱在怀里,用法力因子为他疗伤。没想到经过魔族屠村后,这个孩子还能活下来......可能他命中与自己有缘吧......
想到在宫中等待自己回家的儿子,恐怕和眼前的孩童年岁相仿,李治便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曜由于受冻全身发抖,结结巴巴道:“王......王曜!您......您愿意收我为徒吗?我......我很勤快的,可以为您烧水做饭,什么都行!”
说着说着,他的鼻涕和眼泪又流了出来,继续道:“我......我想为爸爸妈妈报仇!”
李治沉吟道:“即便是吃多大的苦头,你都愿意跟我学习修炼之法吗?”
王曜连连点头,坚定道:“我愿意!”
李治揉了揉王曜的小脑袋,只觉得这孩子简直乖巧得让人心疼,比阿道都要听话得多,柔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不过,一定不要忘记修炼的初心,明白了吗?”
“明白了,师傅!”
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把那些怪物......全都杀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