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卫所官兵之所以当兵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当，而是受限于大明坑爹的军户制：军户子弟世袭为兵﹐未经准许不得脱离军籍。
为了能够不当兵，很多人宁愿把自己应该得到的军饷送给上司，让他们准许自己回家做其他的行业。
这也是为什么刘宏这帮人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吃空饷的主要原因。
剩下这些卫所官兵留下的原因基本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家里的地很少，又没有本钱做其他的营生，所以就在军中混着。
这种情况下，金银这种俗物对他们的吸引力比普通人更盛。
而李毅明显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
就在刘宏愣神的功夫，李毅已经抓住对方装填炮弹的间隙下令让己方的大炮和投石机开火了。
大量的炮弹在第一时间砸了出去。
这些炮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齐齐落在那些正在清理炮膛的海盗身上。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炸死了。
其中有一些炮弹还把他们随意堆放在脚边的炮弹给引燃了。
以至于几十枚乃至上百枚炮弹同时爆炸。
直接将操纵大炮的海盗连同他们的大炮一起炸成了碎片。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整个炮兵阵地。
“怎么回事？”
看着己方的士卒接二连三的倒下，陆明惊魂未定地喊道：“为什么他们打的这么准？”
“难道他们有什么新式大炮不成？”
“不可能。”
一旁的郭江想也不想的说道：“就大明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研发出什么更厉害的大炮。”
“那你说说为什么他们打的这样准？”
陆明提着郭江的衣领，指着远处不断发出一声声爆炸的炮兵阵地说道：“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这……”
郭江一阵欲哭无泪。
这种事情他哪里知道？
实际上不仅是他，就连城墙上的刘宏和周群等人也是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些海盗的火炮一门门的哑火，周群忍不住向李毅问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们的炮弹能够打得这么准？”
“如果说这是新式的大炮，那我们还能理解，可我们现在使用的全部都是一些老旧的火炮，准头差的离谱。”
“因为松江府城外面的这片空地上已经全部被我们标上了记号，什么角度，多少火药能够打到哪里都有详细的记录，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够打不准，那就怪了。”李毅随口说道。
实际上他说的也不怎么准确。
他们的火炮之所以打的这么准除了战前工作做得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除了火炮以外，还有襄阳炮这种利器。
襄阳炮作为一种划时代的投石机，无论是威力还是准头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的投石机。
只不过随着火药时代的到来，大家逐渐的抛弃了这种笨重的投石机。
而李毅这一回再次让人将这种神兵利器打造出来就是看中了襄阳炮的准头。
只需要在后面的货舱之中增减一些砖头和石块就能够调整方位，十分的方便。
准头比之火炮还要好。
现在外面那些海盗损失的十几门火炮，基本上一大半就是这些襄阳炮打的。
不过因为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大太占地方了，所以他将所有的襄阳炮放在了城内由城墙上的士卒提供射击诸元。
“原来如此。”
周群和刘宏等人听到李毅的话，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看来我们接下来不必太过担心对面的火炮攻击了。”
“你不觉得没有火炮的攻击战事才会更加的惨烈吗？”
李毅随口说道：“他们发射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实心弹，这玩意儿除非被正面命中，不然死不了。”
“可要是双方肉搏厮杀，那么就必须有一方倒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没有火炮的参与，将士们的士气也会提高很多。”
在周群几人和李毅说话的间隙，城外空地上的那些海盗也是在匆匆忙忙的搬运着火炮想要躲避明军炮弹的袭击。
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搬到哪里，那些炮弹也是如同跗骨之咀一般不断的朝着他们落下。
很快陆明他们带来的三十几门火炮就全部彻底哑火了。
…………
看到所有的火炮都已经哑火，城墙上的明军发出了震耳欲聋般的欢呼声。
相比之下，陆明他们连肺都要气炸了。
“可恶，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还费那么多的劲带这些佛郎机炮来做什么？”
陆明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车辕上。
佛朗机炮最大的优点就是射速快，而且可以随时更换子铳避免火炮过热。
可以说单凭这个优势他们就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可谁想到这些火炮还没来得及发挥全部作用，就被对方给摧毁了。
更重要的是还炸死了他们很多经验丰富的炮手。
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不要管那些火炮了。”
陆明拔刀下令道：“所有人即刻攻城，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大家可以肆意劫掠。”
随着他的命令，隆隆的战鼓声响彻整片战场。
“杀啊！”
“杀啊！”
…………
伴随着漫天的硝烟和隆隆的炮火，城墙下的海盗开始展开攻城作战。
这些人之中很多都是原本在明军之中服役的，对于攻城作战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
他们拿着大量事前打造好的云梯和巢车开始攻城。
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攻破松江府的城门，他们用一棵俩三人合抱的大树打造了一个重达数千斤的厚重攻城锤，架在几架马车车厢改造而来的车上。
近一千海盗拼命的推着这个造型怪异的攻城锤朝着城门冲去。
轰。
仅仅一下，厚重的城门就被攻城锤撞出了好几道口子。
看到这一幕，所有海贼眼前一亮，一大帮子人冒着无数的滚木雷石，还有炮弹的袭击再度开始展开攻击。
接连五次撞击之后，厚重的城门顿时四分五裂。
后面用来堵住城门的碎石沙粒也是被推开。
“弟兄们随我杀进去。”
一名尖嘴猴腮的海盗首领怪叫着喊道：“里面有的是金银财宝和女人。”
“我做主，谁要是最先冲进去，他就能够随意挑选松江府城之中最美的十名女子。”
“多谢首领。”
其他的那些海盗听到他这话顿时兴奋了，一个个嗷嗷怪叫着往里面冲，生怕晚了别人一步。
然而他们冲了一会儿，最前面的几十名士卒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深坑之中。
剩下的人刚刚停下脚步，就被后面的人给推了下去。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叫骂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很快这个深坑之中就已经掉进去超过两百人。
剩下的人也是这个时候才彻底的稳住了脚步。
他们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明军官兵很是阴险的在城门洞的尽头挖了一个长五丈，深近两丈的大坑，而且紧贴着墙壁，旁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地方过去。
而且这个坑的形状是一个倒扣的三角形模样。
以至于他们之前掉下去的几百名袍泽全部挤在了一起，正在底下叫嚷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快拉我们上去。”
…………
“快快快，把他们拉上来。”
这名尖嘴猴腮的海盗首领刚刚下令，眼睛却是猛的瞪大了。
因为他看见了对面三个黑漆漆的炮管。
轰。
随着三道火光从炮口亮起，三枚炮弹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一枚好死不死的直奔这名尖嘴猴腮的海盗首领胸口。
这是一枚实心弹。
弹丸在一瞬间穿过了这名海盗首领的胸口又接连砸死砸伤了他身后七八人。
剩下的人看到对面的明军士卒又在装填炮弹一个个被吓坏了，想要往后走，可是后退的道路全部被堵住了。
不仅如此，后方的其他海盗首领也在不断的让他们往前冲。
可以说他们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们犹豫，可对面的那些明军士卒根本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
田尔耕之前准备用来对付李毅的那些火铳全部被李毅给集中起来安排在了这里。
一时间几百支火铳开始交替发射。
这是新改造过的火铳，准头比之前的那些好太多了。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有数百枚子弹朝着城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海盗射去。
“啊啊啊啊。”
一名名海盗在这些弹丸的攻击下不断的倒下，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人，我们为什么不在这些大坑里面插一些木桩和倒刺呢？”
这些士卒后面一名负责指挥的小旗向旁边的百户问道：“这样一来坑里的那几百人绝对必死无疑。”
“听说好像是李大人的意思。”
这名百户说道：“他说这些海盗要是想要过来，就必须得把这个坑填了，可是这个坑里面有他们的人，换句话说他们得亲手把自己人活埋了才能够通过。”
听到对方这句话，这名小旗和周围几名将领纷纷咽了口唾沫。
他们这位李大人还真是够阴险的。
竟然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
身为士卒，他们太清楚这一招的狠毒了。
可以说只要这些海盗首领敢下这样的命令，那么以后这些海盗就别想要彼此信任了。
甚至战场上在背后下阴招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战斗也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大量的海盗从那些云梯上涌上了城墙，和那些官兵混战在一起。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不断的死去。
城墙上已经血流成河，无数的鲜血顺着楼梯不断的流下。
那些搬运尸首的青壮踩在上面滑倒了不少人。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松江府城，
不过对于这种激烈的战事，李毅的担心反而不怎么强烈，甚至他还有心思和旁边的刘宏闲扯。
“要不要去喝杯茶？”
李毅看了一眼战况提议说道：“我那里有刘全送来的上好茶叶。”
“这个时候喝茶恐怕不太好吧？”
刘宏看着还在不断厮杀的将士，有些迟疑说道：“不在这里看着战局什么时候出现变化都不知道。”
“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的。”
李毅无所谓说道：“这松江府城他们攻不下，无论用什么方法。”
“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东西没法和你说。”
“但是你多经历几场大战就会自然而然的懂了。”
“身为一军统帅你需要关注的不是死了多少人，或者杀了多少人，而是要把握住整体方向。”
“就比如说现在的战局，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些海盗把松江府城攻破了，而是担心他们会突然撤走。”
“他们要是这个时候直接撤退的话，光凭我们手中这些卫所官兵根本拦不住他们，那样就会破坏我们整体的布局。”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哪怕是松江府城被攻破我也能够接受。”
这也是李毅用了好几个朝代才反复琢磨出来的道理。
他刚开始带兵打仗的时候很是执着于杀人，统计战果的时候也只是统计杀了多少敌人，己方死了多少人。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的发现在战场上斤斤计较这些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很多时候你杀的那些敌人是根本没有意义的。
打个比方来说。
敌军撤退了，留下满山遍野到处乱窜的溃兵。
你不去追击敌人而是去费尽心思抓捕击杀这些人的话，逃跑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撤回城中并且已经布置好了防御攻势。
在你准备攻城时敌人的援军可能已经上来了。
到时候战略的主动权就全部转移到了敌人之手。
听着李毅的话，刘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名传令兵跑过来禀报道：“大人，不好了，因为大量的海盗援军赶到，城外大营被攻破了。”
“这些卫所官兵还真是没用，三万多人竟然连半天都没有支撑住。”
李毅皱着眉说了一句之后下令道：“这一轮攻击过后把城墙上的那些卫所官兵撤下去休息，让原先的松江府守军上城参与防守。”
“大人这些人才上城作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这样撤下去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刘宏说道。
“一点也没有。”
“甚至再晚一点就可能会出事。”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别愣着了，赶快去下令。”
“是。”
没多久，城外的海盗军营之中开始传出金鸣之声。
一时间，那些还在进攻的海贼顿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刘宏他们也是趁此机会将那些卫所官兵撤了下去，把原先守卫松江府府城的三千多士卒调遣了上来。
趴在城墙上，刘宏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李毅要把那些卫所官兵撤下去。
因为城外的那些海盗押解来了大量的俘虏。
看这个样子，对方是要学一学他们之前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