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徐徐,带来了泉水的清凉,吹散了夏季的燥热,却带不走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农们心里的火热。
“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使力!”
“一二三,使劲!”
十几根胳膊粗的木棍卡进冒着清泉的石头缝隙里,随着村长的一声令下,大家咬着牙,梗直了脖子,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各自手中的木棍上。
“开了,开了!”
“嚯,好大的水啊!”
“这汪泉水好啊,养活咱苏家坳几百口人不成问题。”
……
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在雄鸡破晓时分,不大的水潭子里石块和淤泥被全部清理出来,连出水的那个石头缝都被大家齐心协力撬开。
现在的出水量比先前沐晓夏发现时大了几十倍不止。
汩汩的清泉像一条小溪,自地底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这水流大啊,要是能引下山去多好啊,不但能救活咱苏家坳几百口人,还能有剩余的浇灌土地。”
“现在是五月中旬,要是将这水浇到田里,还能赶上种一季稻子哩。”一老者双臂撑在木棍上,感慨道。
此时的小水潭子已经大变样,不但被加深加宽了不少,还修出了一条通往下边打水的台阶。
尽管如此,水潭子里的水还是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上升。
这出水量是真的大,没准儿是挖到地下暗河了。
沐晓夏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听说过很多名川大山有地下暗河的存在。
什么干旱时节,一村子人靠溶洞里的地下暗河水存活。什么探秘峡谷山洞,里面发现大型地下暗河,之类的消息不要太多。
如果这下面真的是地下暗河,那储水量肯定很大。
没准儿真的能引水下山,种上一季庄稼。
沐晓夏如此想着,就去找苏家坳的两位话事人。
找到沐族长和村长时,他们正一边啃着干菜饼子,一边商量着如何将水弄下山。
“夏丫头,过来吃点,你三奶奶打发雅丫头送上山来的,还热乎着。”沐族长招呼道。
沐晓夏也不讲究,捡起一个干菜饼子,边吃边问:“两位爷爷,想到咋处理这处水源了吗?”
“夏丫头有啥好办法?咱几个老家伙想到最可行的法子是用楠竹引水下山。”村长接话道。
至于让村里人肩挑手提的打水下山,想都不敢想。
这处水源在深山,一来一回要走三四个时辰,费时费力不说,一路上未知的危险还不知道有多少。
沐晓夏抬了抬下巴,道:“将水源全部挖出来到现在也才堪堪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这潭里的水位就快到临界点了,那么多水只用做日常,岂不是太浪费?”
两人异口同声道:“丫头有啥好办法?”
沐晓夏红唇轻启,缓缓道:“挖沟修渠,引水下山!”
沐族长和村长亮起来的眼睛又熄灭了,摇头道:“这个法子可行吗?从这里到村子里可有十几公里呢。”
“为啥不可行?”沐晓夏疑惑道:“十几公里山路是因为咱上山绕了路,要是修一条水渠直上直下,最多也不过十公里,咱村子里的壮劳力有三百多口人,分成十个小队伍,每个小队伍负责一公里,三十来个人修一条长一公里的水渠,能用得上几天?”
这里的交谈声早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群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这么一分析好像真的可行!
“要是遇到山石拦路呢?”
见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齐在沐晓夏身上,徐妮儿不甘的开口。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山石可不像水潭子里的石头,撬出一条缝隙就能出水,那是要将山石移开的,有些山石大的根本就不可能移开。”
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徐妮人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得意:“夏夏姐,你长年在尼姑庵伺候人不下地,啥也不知道,别瞎出主意,到时候费时费力不说,还让整个村的人瞎忙活。”
沐晓夏蹙了蹙眉,这丫头对她好像有股子敌意啊?
难道真的脑子不好使,将她娘的死按在她头上了?
对于脑子不好使还要秀智商的人,沐晓夏一向不惯着,当下回道:“别用你的愚蠢挑战旁人的脑子,整个苏家坳的成年男丁有几个没服过徭役?谁在徭役期间没有挖过沟开过渠修过路?一些小小的山石而已,算啥阻碍?”
服徭役,说白了就是官府按排的义务劳动,每年农闲时每个户藉抽出一个成年男丁,干的也是些挖挖修修的体力活。
“夏夏丫头说的好,不愧是咱沐家的姑娘!”沐族长很是捧场,“不管是村里的水库,还是县里几百上千公里的河道,那都是服徭役的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夏丫头说的不错,我年轻时在清河县修过水渠,遇到山石小一点的就上百人一起挖开,大的就用火将石头烧红,然后泼水,那石头就自己碎开了。”
“我年轻时也遇到过,不过队里有石匠,石头被石匠一点点凿开。”
“挖沟修渠引水下山,要是做成,享福的是咱整个村子,要是没做成,咱丢的也是一点力气,就当是在服徭役了。”
“村长,你领个头,咋个搞?”
要是让村里的年轻后辈做决定,指不定会有人站出来逼逼赖赖,可这些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们活的长,吃过苦,受过累,懂得取舍。
于是,在你一言我一语,全村齐力挖沟修渠的事就拍板决定了。
徐妮儿不甘的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她爹是个浑不吝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曾多次为了赌资要将她卖了,幸好有她娘拼死护着。
村里有传言,她徐妮儿是整个苏家坳最可怜的姑娘。
“最可怜”能博得几分同情,却也意味着没有依仗,任人宰割。
所以,别人说她是最可怜的姑娘时,她都会默念:苏晓夏才是最可怜,小小年纪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去伺候别人。
念的多了,她自己也信了自己不是最可怜的,她有娘可依仗,苏晓夏才是啥都没有的可怜虫。
可一昔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苏晓夏改姓了沐,有大房子,有田地,有沐氏宗族可依仗。
她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上一趟山就打死了两头野猪回来,入族谱的宴席也办的漂漂亮亮,让众人拍手称赞。
她不服,她愤恨!
然而,她还来不及做点什么,她娘又死了!
没有了护着她的娘,她彻底落到了她爹徐大强手里,今后的日子只能是在苦水里泡着。
凭什么她苏晓夏,一个伺候尼姑的下人,说翻身就翻身了?
而她有娘疼,日子却还要过的那么苦?
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