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京城,正值秋高气爽,和风徐徐时,这屋子里的排场,哪怕冰天雪地,也不用这么夸张。
“祖母,祖母,您快瞧瞧,谁来了?”王安安拽着沐晓夏,绕过紫檀木屏风,走到千工拔步床榻前,急切道。
半靠在软枕上的王老太太艰难的偏过头,伴随着还有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王安安连忙放开沐晓夏的手,上前几步在病榻前跪下来,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祖母,您前几日不是说要好好见见沐家妹妹,听她说说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大哥的事儿吗?她现在来了。”
沐晓夏上前给王老太太执了个晚辈礼,“老太太。”
王老太太朝沐晓夏笑了笑,就要起身行礼,她虽然有诰命在身,但品级要比沐晓夏低。
沐晓夏连忙制止,道:“老太太,虚礼就免了,您安心养病。”
王老太太虚弱的脸上露出一抺和蔼的笑,伸出手来,沐晓夏连忙上去握住她老人家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
“润之难得夸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好姑娘。”
润之,就是王老太太的二儿子,王县令。
借着握老太太手这个机会,沐晓夏不动声色的替老太太摸了摸脉象。
少顷,她眸子里已是冷凝一片。
老太太道了几句家常后,又是一阵胸闷气短、咳嗽不止,吓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自是好一番兵荒马乱。
一位年约三十五六的妇人走了过来,软声道:“娘,您先别说话,等您老身子骨好了,再和郡君说个够。”
老太太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温和的笑,一手拉着妇人在床沿上坐下,道:“我的身子骨你也知道,都多少年了,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恐怕也不过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只是可怜我那幺儿,老婆子闭眼前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他一面。”
妇人,也就是王侍郎的妻子于氏,连忙安慰道:“娘,您快别这么说了,给二叔的家书昨儿个就托人送去清河县了,老爷也去宫里头请太医了。”
“宫里头有全初云国最好的大夫,等他们来了您的病也就好了。”
老太太笑了笑,拍着于氏的手背,道“你啊,有心了,婆媳二十多来年,老婆子知足!”
王老太太像是在说着婆媳间最后的体己话,听得屋子里的人都红了眼眶。
王安安站起身,气愤道:“我要去杀了那个庸医!”
“安……安安,别这样。”老太太连忙伸手去拉王安安。
然而,这个小小的动作,似是用尽了老太太全身的力气,她虚弱的伏在于氏怀里,张嘴急促喘息。
那模样,似乎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祖母!”
王安安正要扑上去,就被沐晓夏一把拉开,然后自己坐到床沿上,拉过老太太的手,一手轻揉老太太的虎口,一手轻轻的顺着老太太的后背。
半晌,老太太的喘气声明显要比先前小了许多。
随着一口黄黑的浓痰被吐出,老太太说话的声音都顺畅了不少,“多谢郡君,老婆子这会儿感觉好多了。”
见状,王安安紧紧的抓住沐晓夏的手,就像是漂浮在水里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沐家妹妹,你会医术,对不对?你能治好我祖母,对不对?”
“略懂一些。”她不会,会的是原身。
“那你能治好我祖母吗?只要你能治好我祖母,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王安安急切道,祖母待她极好,她舍不得祖母受罪。
沐晓夏想了想,才道:“你说那庸医开了方子让老太太用,老太太的病情才加重的,那方子能让我看看吗?”
“露珠,快,你去找找那方子。”王安安忙吩咐道。
露珠依言出了屋,片刻那方子就到了沐晓夏手里。
粗粗瞧了一眼,沐晓夏便凝眉道:“开方子的人叫刘庆,出自鬼医谷?”
“对,对,就是那个庸医!”
“沐将军府的三公子还说他是个神医,哄得我大堂哥费时费力,还欠下好大一个人情,才将他请回府替祖母看病,结果就看成了这个样子。”
“我大堂哥自知难辞其咎,这会儿还在祠堂里头跪着呢!”
王安安气乎乎的说,圆圆的包子脸,配上红通通的眼睛,活像只炸了毛的白毛兔子。
随即,她又问道:“沐家妹妹,你认识那个庸医?”
沐晓夏冷笑,“何止是认识!”他们还有仇!
确切的说,那个刘庆,也是原身的仇人之一!
原身离开苏家坳前往京城寻亲时,正值大旱期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仗着艺高人胆大,选择了走山路,机缘巧合下误入鬼医谷。
也就是那次误入,原身获得了鬼医谷医香一脉的香典。
医香,故名思义,以药入香,以香治病。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调香师、芳香疗法。
想要活死人医白骨是不可能,但调理调理失眠多梦,心浮气躁还是可以的。
而且,京城的文人墨客奉焚香煮茶为雅事。
如此一来,得了香典的原身,在京城也就渐渐的闯出了名头。
然后,她的嗅觉被毁了。
出手的是鬼医谷毒医一脉的刘庆,原因就是原身的一手调香术惹了假千金不开心。
而刘庆,正是假千金的裙下之臣。
他说:既然医香出世让瑶瑶不开心,那就不用存在了!
他说:我只毁你嗅觉,没要你的贱命,已是看在你我同出鬼医谷的份上,你要知好歹!
毒医毒医,是毒也是医,以剑走偏锋,下猛药而著称。
毁原身嗅觉时,用的是猛药,给老夫人开方子时,用的也是猛药。
若是身子底子好,这一剂药下去,病痛也就去了七七八八。
要是遇到像老太太这般体虚的,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沐晓夏掏出帕子,擦干净王安安脸上的泪痕,道:“你先别慌,我方才替老太太把了脉,她老人家的身子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听沐晓夏说的这般肯定,王安安圆圆的脸上终于挂上了讨喜的小酒窝,“真的吗?”
沐晓夏点了点头,“你先叫人将火盆子撤了,还有窗子也要打开通风。”屋子里又闷又热药味又重,就是身体健康的人也能憋出病来。
王安安一听,连忙摇头拒绝:“火盆子不能撤,我祖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