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苏念惜的手坐在凉榻上,轻声道:“我此生本只想与七郎能偕老,根本不在乎这些,可我爹娘却不愿被宋家牵累,拿了退婚书后,便立时为我寻夫家。”
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阵悲凉,手指被苏念惜轻轻地揉搓了几下,低头看了眼,又笑了笑。
继续道:“若是被家中这般随意地嫁了人,对我来说,当真生不如死。于是我便想救下七郎,与他一起私逃去关外。可惜,却被信任托付之人背叛,叫我爹娘发现。他们当时本是打算在七郎……接客后便将我剃发或者送去远远的别处,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我被他们打了一顿后囚禁在后院养伤时,被听到消息摸进院里的郑成给侮辱了。”
“!!!”
苏念惜猛地抬头!
碧桃一把捂住嘴!
夏莲满脸煞气,张口便骂:“趁人之危的畜生!”
然而,如此不堪往事,杨蓉提及却平静得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
她甚至还安慰地拍了拍苏念惜发颤的手背,道:“你大约不记得了,郑成就是当年跟七郎斗诗斗输后,羞恼跳河的那个人。”
前世今生记忆于脑海中模糊翻覆,苏念惜终于想起扬州的那场让琪哥哥声名远扬的斗诗大会。
眉尖一拧,“那人是郑成?他自己输不起,最后也是琪哥哥救了他啊!他怎地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可不是无耻么。”杨蓉讥笑一声,垂眸道,“对无耻之徒来说,他却只觉得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是他的本事。他夺了我的身子,便自觉比七郎厉害。仗着我爹当时被宋家牵连如履薄冰不敢声张,便逼着我爹答应将我嫁给他。”
“好生下作!”一向憨厚的碧桃忍不住骂。
而苏念惜终于明白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为何了。
郑成若是不喜欢蓉姐姐,又或者蓉姐姐当真是婚前失贞,他一直休书将人送回娘家便罢了。
要知道,无论哪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着别的男子吧?
他分明是存着报复琪哥哥的心思强占了蓉姐姐,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能随时发泄他变态扭曲欲望的‘工具’?
更何况,只要抓住蓉姐姐,便能叫琪哥哥心甘情愿雌伏男人身下受尽折辱,蓉姐姐又要为着琪哥哥不得不强行忍受他的种种暴虐磋磨。
还有什么比这种报复的手段能更叫他满足呢?
苏念惜只觉心口有一团浓烈的炼火,烧得浑身血脉都在哆嗦。
杨蓉察觉,又拽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我当时因着重伤无法反抗,被他毁了清白自然不可能甘愿,在家中大闹怎么都不肯嫁给他,爹娘怕我闹出事儿来,便给我下了药,将我塞进了花轿。这倒是给了郑成启发,婚后,他一直给我下药,任由他兽欲上头,随时磋磨,直到彻底毁了我的身子……”
说着,忽而又看向苏念惜,顿了顿,摇头,“你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蓉姐姐!”苏念惜冰冷的手指握住她,目色凝寒,“跟我说,我要知道!”
知道那畜生到底都对她的蓉姐姐做过什么,她才能决定如何一一地还回去!
杨蓉心下微颤,看着苏念惜通红的眼眶,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多说的,不过是我在郑成手里煎熬,七郎在秦楼受苦。他们拿着我们彼此做要挟,我倒没什么,总归只有郑成一人罢了,不过熬一天算一天。只是七郎,他身处那样的腌臜地儿,受尽苦楚,我……”
语声哽咽,攥着苏念惜的手,不住地颤,“我有时候真想一了百了,也可不连累七郎。可我若死了,七郎必然也活不了。念念,我舍不得啊!舍不得他那样好的一个人,活得这般痛苦,又死得那般可怜……都怪我,怪我……”
苏念惜再次抬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从两人的话语里,苏念惜已知晓。
琪哥哥并没有将他遭遇的所有可怕告诉蓉姐姐,蓉姐姐也不愿让琪哥哥知晓她在郑成手里活得如何艰难绝望。
这二人,受尽伤害,却还要竭尽全力,保护彼此。
这样的情爱,她不曾见过,却明白其珍贵。
轻轻拍着杨蓉的后背,道:“蓉姐姐若这样想,琪哥哥这些年的隐忍岂不成了负担?这样的话,不好在琪哥哥跟前提起。”
杨蓉一听,再次抬起脸来,“念念,是你将七郎从秦楼救出来的么?”
苏念惜摇摇头,“阴差阳错。不过,蓉姐姐,你若未安全,琪哥哥不可能一直藏着不露面。”
杨蓉眼眶又是一涩,没说话。
苏念惜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小心地触碰她脸上的青紫,问:“蓉姐姐今日进宫,是想去福安宫见悦嫔么?”
不然便是夏日祭宫宴,她也不可能会带着一脸的伤进宫。
杨蓉点头,“悦嫔曾吩咐人对七郎多加照顾,我先前只以为他是被江洋大盗挟持,怕他有凶险,便想着今日来求悦嫔,让她找人去官府问问。”
这样的事,夫家自然不可能帮她去探听,只能来求悦嫔。
苏念惜示意碧桃端水伺候杨蓉洗脸,一边问:“悦嫔吩咐的人,可是千牛卫的杨照?”
杨蓉微讶,“念念怎么知晓?他是杨家我跟悦嫔的远房堂弟,悦嫔曾嘱咐他对七郎多加照顾,还让他帮我给七郎送过许多银子和吃食用物。”
果然。
蓉姐姐并不知晓这位悦嫔娘娘对琪哥哥做了什么。琪哥哥也不想让蓉姐姐知晓他的境状,更不可能与她细说。
如此一来,这杨照和悦嫔不知中饱私囊了多少蓉姐姐的好东西在自己口袋里。
苏念惜看着擦脸时忍不住躲闪露出痛色的杨蓉,再次想起她打断拍花子腿骨的英姿。被下药,被殴打,以致如今这般瘦弱伶仃的模样,哪里还能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
要告诉她么……
她再次敲击手指,心下难得犯了为难。
若是告诉,琪哥哥以后要如何面对蓉姐姐?可若是不告诉,便任由蓉姐姐被悦嫔这般欺瞒利用?
她不知悦嫔到底以何心态在面对蓉姐姐,却能确定这内里必然含着恶意。
笑了笑,问:“悦嫔娘娘与蓉姐姐关系这般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