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亮灯的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简陋阴暗的空间里,散发着经年腐朽的霉味。
坑坑洼洼地面的角落里蜷缩着被绑了手脚、用破布堵了嘴巴的磨坊主,人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总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屋内的铁炉子燃烧得越来越旺,在炉子旁边坐着的就是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张昌农,此时正往炉子上黑漆漆的铁锅里下着破纸箱里翻出的不知过期多久的挂面。
“想清楚了,留你条命,明天好好开车跟我上路。要是不想活,等我吃完这碗面就送你见阎王。明天我走时会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你家人连个尸首都找不着。”
张昌农虽然面上不凶,但是话里字字句句透着阴狠,被绑在对面椅子上的魏小芽知道他不止是说说而已,杀人这事,仅凭感觉,就信他能做得出来。
魏小芽的嘴同样被破布塞着,这会儿没法开口说话,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粘着垂下来的发丝贴在额头和脸上,从上到下,一身的疲惫和狼狈。
张昌农也不急于此时听到回答,推了推帽沿抬头冲魏小芽不怀好意地一笑,“要死要活都在你,当然,死也得让你死得痛快……”
面条熟得很快,张昌农不怕烫似的,从锅里捞出来就直接往嘴里送。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人影飘过,接着是一声接一声凄厉哀婉的颤音。
“你终于来啦……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逃不掉的……”
“啊,你还记得我吗?河里的水好凉啊,你的鞋子不是也湿了嘛,你现在是不是也很冷?你还记得吧,那条黑水河,人掉进去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叔叔,不要,不要啊,求求你,不要把我推下去……”
“我说过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现在我来找你啦……”
窗外的影子飘来飘去,瘆人的尖细嗓音丝毫不逊于鬼片的恐怖现场。
魏小芽惊恐地望向窗外,原本抱着一线希望有人来救,此时却觉得,即使不被眼前的越狱犯灭口,也要被窗外的阿飘给吓死。
而怕鬼的不止魏小芽一个,张昌农天不怕、地不怕、人不怕,但是怕鬼!
窗外的鬼,每字每句都戳进张昌农的心窝,导致正欲去挑面条的筷子直接掉进了锅里。
有人遇到恐怖的事会退到无路可退,然后把自己直接缩进壳里。
而张昌农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快速地来到魏小芽面前,用刀子三两下把绑在椅子上的绳子挑断,然后左手揪起魏小芽的衣领,右手把刀抵在魏小芽的喉咙,拽着人就往门外走去。
“我倒要看看,是鬼厉害还是我厉害!”张昌农已经等不及天亮,准备现在就带着路上捡来的人质走人。
破旧的木门原本是在里面插着,结果张昌农上前一脚直接给踹开了。
正在窗前扮鬼的王天灵披散着满头长发甩着衣袖脚步飘移,今夜雾气深重,听到门响的那一刻,反应迅速地一个纵身跃上了墙头,然后黑发垂脸、白衣飘飘,直接把刚出门的张昌农吓个半死。
“你是人,还是鬼?”张昌农哆嗦着腿,颤着嗓音问道。
“啊……”王天灵仰天悲凄凄,似笑似哭似疯癫。
就在张昌农胆颤心惊手抖得直接将刀刃划破魏小芽脖颈的瞬间,巫芋从墙角的黑暗里走了出来。
“她跟你无冤无仇,放了她。”
张昌农定睛看着十米之外站定不动的人,确定是人不是鬼后,手反而不抖了,只是左手将魏小芽的衣领揪得更紧了些,刀刃虽没再深入皮肉,却是死死地抵回了喉咙。
“放我走!我给她留条命。”张昌农看了看四周,墙头上的“鬼”没了,只有眼前这个戴着毛线帽、用围巾裹着脸仅露出眼睛的小个子,看上去还未成年。
“你能走哪儿去?躲躲藏藏继续过见不得光的日子?困了不敢睡,睡了噩梦不断,醒来不知新的一天会不会被捉拿归案?”巫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毛线帽的帽沿和围巾上沿间的那双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那眼神仿佛要把对面人的心思洞穿。
张昌农的五官不安地抽搐了两下,咬紧牙关道:“伸头缩头都是死,你拦着也没用,大不了连你一起杀!”
借着那被踹开的屋门内照出来的灯光,巫芋看到的是张昌农挣扎的内心和扭曲的面孔。
“那些你害过的人,你每晚都能梦见他们不是吗?无论你逃到哪里,都躲不过如影随形的追讨。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所以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
“你休想诈我!老子没背过杀人的罪!”张昌农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那是你侥幸没有被法律制裁而已,有没有人因你而死,你心里一清二楚。现在把你手里的人质放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余生你还能看到许多个日出日落。只要还有命在,你就没到绝境,人间总好过那未知的地狱。”
“整天关在监狱里,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老子要自由,出来一天快活一天,死,我怕死吗?哼,地狱,骗鬼去吧!”
就在张昌农的恐惧和绝望混淆不清时,巫芋的眼角余光看到两个特警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房顶,警察来了!
“牛家坊西路7号院张因,刘家村王文海一家三口,谷沟渠三巷齐成军、9月12日夜沿江仓库田希……”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址和人名从巫芋的口中一字字念出,瞬间砸到了张昌农头顶那个经年累月悬着的铃铛。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这一个个名字没有一个活人,他们都是因他而死。
就在张昌农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激动地将魏小芽一把甩开,握紧右手的刀子直接冲向巫芋的刹那,几乎同时两声枪响,生生把张昌农撂倒在了巫芋的面前,那把刀尖带血的刀子任着冲击的惯性直直插进了巫芋雪地靴的鞋尖。
巫芋缩了缩脚趾,幸好,这双雪地靴比平时大了一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