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星的话音一落,立刻吸引了其他人。
他们将那楼梯上一层薄薄的血迹拂开,血迹越发明显。
大雪是昨天夜里下的,而这些血迹夹杂在大雪和楼梯的冰层里,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染上的。
路宁和邢星对视一眼,心头微凝,沉着脚步朝露台上走去。
血迹一直顺着阶梯到达露台。
只剩下最后两步阶梯的时候,路宁看到了露台上的场景。
她瞳孔微缩,顿在原地。
邢星:“路宁?”
她回过神来,唇瓣仅抿,抬脚,给邢星让路。
两秒钟后,邢星也顿住了。
整个人都微微发颤。
偌大的一百多平的露台上,到处都是尸体,而且每一具都不是完整的。
薄薄的一层雪盖上去,凝结的黑红晕染了一片又一片,再加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身体,惊恐的表情,可以想见这些人昨天受到过什么样的虐待。
饶是路宁一个自认为冷心冷肺见过尸体堆的人,都忍不住要紧牙根。
“啊……”
“我的天,这是……”
“这……这……”
陆陆续续的有人上来,看见这一幕,有的噤声,有的尖叫出声,纷纷目瞪口呆。
路宁身形微颤,扭头下了楼。
她飞快的跑下楼梯,直接来到钱先生面前。
“你们不是说那群人人数不多吗?为什么能抓到这么多人?还有,暴雨之后,这附近到底存活了多少人,才能让他们杀了这么多?”
她紧紧地盯着钱先生。
从现在开始,她不想再容忍他有任何隐瞒。
钱先生摇头:“这……这我怎么知道……”
‘咔嚓’
路宁手枪上膛,直直的指着他,面无表情,脸色冰冷:“你只有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否则,你、还有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路宁不是信口开河,相反,她的眼神非常严肃,写满了认真。
这一刻,钱先生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再不说实话,那把枪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可是说出来……他就能活下去吗?
小钟左看看右看看,着急道:“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们该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钱叔真的没有什么隐瞒的了。”
路宁冷笑:“看来,你尊重的钱叔连你一起隐瞒了。”
“他没告诉你他之前是个医生,也没告诉你,他曾经就职于这家医院吧?”路宁看着众人的脸色忽然变了,纷纷惊疑不定的看向钱先生,又不紧不慢道:“或者,那些所谓的实验,注射在这些人身上的药剂,是不是也和钱先生有关呢?”
“没有没有,不是我!”钱先生脸色慌乱,飞速的摇头。
之后,又是一顿。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路宁刚才话语中的真实性。
原本对他马首是瞻的那些人,这会儿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本来也没有这么强的亲属关系,如果不是那场暴雨,如果不是一起去了张营,如果不是一起被抓,他们是互相不认识的。
可是,如果他原先就是医院的一员,会不会,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的一份子?
那他们当初被抓,会不会也是因为……
细思极恐。
这些人纷纷后退,就连小钟都张大了嘴,一脸震惊。
钱先生见状,表情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来。
他垂着头,有些苍老的眼角满是疲倦。
良久,方才缓缓地抬头,长叹一声:“是,我是医生,原先就职于这所医院。”
路宁眼神透出一份果不其然。
这些人都被注射了药剂,小钟绝对不是第一个出现症状的,但是这些人就算没有药,也都挺过来了。
而昨天小钟出事儿的时候,钱先生作为年纪最大的,却贴身照顾着他,非亲非故。
其他人更是默认了这种行为,可见之前,他虽然没有暴露医生的身份,但也多少用点儿手法让人以为他会点儿‘偏方’。
再者,小钟吃过了邢星给的药之后,短时间内,就算大家很担心小钟,也不太敢给他吃其他的药的,毕竟那会儿他已经被绑住了。
可是钱先生毫不犹豫的把她拿出来的药也给小钟吃了,他对药效很了解,知道这些药物混合不会出事儿。
更不用说在照顾小钟的时候,他有意无意查看他症状时候的手法,那是多年职业生涯养成的习惯,掩饰不了的。
这些细节,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但她一直对这伙人抱着警惕,所以一直观察着他。
再加上医院的大楼绘制的比较细节,很难不让人朝着这方面怀疑。
钱先生松口之后,事情就简单了一点儿。
*
邢星将楼梯口关闭,让人暂时不要上去。
之后,他留下几个人守着一楼,带着另外几个人和钱先生一道,打算潜去医院。
这次他没有将路宁留下来看家,而是带着一起了。
宋嫣嫣没能一起来,颇有些微词。
小钟倒是也想要跟着他们,邢星不太信任他,没同意。
他们小队组成八个人,一道绕过医院后方,停在另外一片建筑楼前面。
这处建筑楼后方有个小门,被积雪和冰层挡住了,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钱先生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又对着那小门外面的冰踹了一脚,立刻露出一个铁门来。
“就是这里,这下面有一个地下通道。”钱先生低声,嗓音带着几分苍老。
众人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和长长的阶梯,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你走前面。”邢星率先开口。
钱先生闻言,只是点头,也没拒绝。
他先往下走,一脚下去,差点儿滑到。
路宁伸手及时扶住。
钱先生看了看她:“谢谢。”
“不客气。”
阶梯没多高,除了上面有点儿滑之外,里面有点儿黑之外,倒是没什么。
钱先生道:“前两年有传闻,我们这里几个小镇要联合划分成县级市,别的不说,这医院倒是先建起来了。”
“我们医院虽然没在市区,但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医院,很多市区的大人物都要来这里看病的,医院有钱,这平时来往的车辆也多,这里原本是打算修一个地下停车场,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儿,医院出事儿了。”
“大概是暴雨之前吧,我们医院好几个知名的老医生被挖走了,还一下子来了不少新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院长对他们很器重,简直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有些人看不惯,起了冲突就走了,有些人为了养家糊口,还得在医院继续工作,比如我。”
“可是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之后没几天,院长忽然宣布要把医院暂时关闭,进行整修,后续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也没说,工资啥的,也没讲,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我在家里坐了几天,实在是闲不住,就打算来医院探探院长的口风,结果,院长没见着,倒是……倒是见着了一些其他的。”
钱先生唉声叹气着,回想着当时看到的情形,现在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医院下面地下搞了个地下室,还弄了很多活人做研究,我认出来,那些人有些是我的以前的同事,有些是医院旁边卖饭的小商贩,我怕了,我实在是怕了,我当时就赶紧跑,谁知道慌乱中我有东西落在医院了。”
“后来,院长找到我,问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我当然否认,可是他不相信,他但是就想杀了我,不过那会儿我家里有人,我儿子媳妇都在,他没能成功,之后又是暴雨,我们全家都往张营山上跑,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过了。”
“谁知道前些日子,我又看到那些人跟着张营的张老板一起出现,还立刻就要抓我,那些人,跟我一起的那些人,其实都是被我连累的,如果当时他们不是正好跟我在一起的话,也不会被一道带到医院,他们都是无辜的。”
路宁听着直皱眉。
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虐杀同族吗?
还有,建造所谓的研究所又干什么?
正好末世的前几天过来这里,霸占一个小小的医院,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
路宁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这样的行为是正常人都不能接受的。
更不用说在场的这些军人了。
邢星道:“这里可以通他们的地下研究所?”
“是,他们人数不多,之前在我们医院的时候只有三个,后来大概又增加了几个‘信徒’但统共不超过十个人,一般他们白天会伪装着去张营山上谎称自己是幸存者,然后将放松警惕的真正的幸存者捕下,晚上再弄到这里来。”
“一直没有人发现?”
钱先生摇摇头:“张老板本身自己就焦头烂额,每个人有一把枪就敢自立为王,谁会管这些。”
普通幸存者的命,对于他们来说,不值钱。
虽然钱先生说了那群人大多是白天捕猎,晚上才会回来,但谁也说不定。
他们还是小心谨慎,跟着钱先生的步伐,小心的往前走着。
幽深的通道没走多远,面前出现一道防护网,在防护网的后面,还有一堵墙,墙体上只有一个小门,还格外的厚重。
钱先生怔愣了一秒,说道:“之前这里没有,可能是后面加装的,我不知道。”
几个人看着那厚重的门,面面相觑。
邢星上前看了看,回头问道:“谁带了刀?”
路宁递给他一个拇指大的折叠小刀。
邢星接过来,对着那门比划了一下,只是稍微摩挲着,又将刀子插进去左右晃动了一下,便听见‘咔嚓’一声。
路宁和钱先生脸上露出意思喜色。
但邢星和其他人却面色一变。
“怎么了?”
邢星气息很稳,扭头看着众人,语气严肃:“退出去,快点儿。”
“队长……”
“这是命令,现在立刻马上退出去!”
路宁不明所以,钱先生也疑惑:“不是开了吗?”
“这不是开锁的声音,是炸弹!”
有人声音勉强着说了一句。
钱先生和路宁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东西,顿时脸都变了。
“路宁,你现在带着所有的人出去。”邢星将目光落在路宁身上。
路宁顿了顿,点头:“好!”
说着,她转过身,一手拉着钱先生,一边看着其余军人:“遵从命令听指挥,现在,大家马上走!”
“可是……”
“没有可是!”路宁冷声!
这些人有一点儿好,哪怕心里再担心,这会儿也咬着牙跟着出去。
只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身后紧紧地抓着门把上小刀的邢星,脸上尽是隐忍和动容。
路宁是唯一一个没什么表情的人。
就连钱先生都动容了,偏她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一直到将这些人送出通道,送出小区的小门,路宁才站定。
“好了,你们老老实实的回去吧,不要回头,不要再过来,保护好其他人,知道吗?”
众人大惊:“路宁,你……”
“咔嚓”路宁将小门关上,面无表情的对着他们摆摆手:“去吧。”
说完,转身义无反顾的朝着通道里跑。
众人瞧着她的背影,傻眼了。
“她……她疯了吗?”
“没想到路宁看着最冷清,却最感性。”
“可是那是炸弹,还不知道是什么型号,范围多少米,她过去能干什么?除了送死还有什么用?”
没人回答。
而路宁,已经快速的跑到了那扇门前面。
邢星依旧站着。
还维持着那个姿势。
依旧是娃娃脸,依旧带着几分稚嫩,但这一刻平静的表情,仿佛不是迎接生死,而是在做一个稀松平常的任务。
他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脸色一慌。
“路宁,你怎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
路宁脚轻踱,冠冕堂皇道:“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小刀,所以,等我拿了小刀再说吧。”
邢星似乎听错了,他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不了解什么是炸弹?我这……”
话还没说完,路宁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或者说那把小刀,另一只手抬高在他脖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