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九川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是?”
林子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变得尖锐些许,“是就是吧,我随便问问。”
厉九川摇头道:“这只是武道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的气,是人自己修炼出来的,跟神没有关系。”
他边说边往前走,林子随之警惕地站起身。
“你也凝聚了种子,对吧?”
赵虎有点迷茫地摸了摸脑袋,“林子也有了?六师傅昨天说他还差一点来着。”
厉九川笑了笑,“对,他也是今夜。”
王山正在慢慢往起来爬,闻言动作一顿。
“你想说什么?”林子总是笑呵呵的脸终于阴沉下来。
“我想说,把脏水泼到我身上的人都死了。”
王山这种头脑简单的货色,之所以一出来就认定是自己杀的人,除了他本身对自己感官不好而外,林子的引导必不可缺。
而大钱死前林子距离凝聚种子还差些功夫,大钱死后他就已经凝聚种子,谁杀了大钱,这根本不用想。
这家伙想置身事外,祸水东引,是不是太过高看自己?
气血汇聚,热力蒸腾,衣衫无声地舞动,厉九川全身上下都被赤色包裹,乍一看有点瘆人。
气血覆盖全身无死角,这是外劲巅峰的表现。
空中炸响爆鸣,众人视线再次纳入厉九川的身影之际,林子已经嘭地撞上了山岩,掀起无数烟尘。
下一刻,烟尘中冲出来的林子就像一道黑线,他满是灰土的脸上青筋毕露,双眼却是浅棕色的,矩形黑色瞳孔能令他轻易看见周身几乎三百六十度的范围,无需转头就能看见身后。
这是他传承种土蝼凝聚后,初步带来的能力。
但当他跟厉九川交手时,才发现这样的能力何等鸡肋,准确来说,只能用来逃跑。
厉九川的拳头好似重锤,攻击迅捷,却又连绵不绝,而且一拳更比一拳力量浑厚,简直如同浸淫此道数十载的老手。
林子从第一招被击中开始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护住头脸蜷缩身体。
明明看见对方拳头从何处打来,反应和速度都远远跟不上。
他被打得连连后退,很快手臂和头脸都麻木了,血水混着汗液淌到嘴里,脑袋嗡嗡作响。
而一旦出现转身逃离的想法,就有种刺骨的寒意从尾椎冲起,仿佛转身马上就会死一样。
直到他胸口再次挨上一拳,拳势裹挟的风声发出低沉的呜啸,林子就像被狂奔中的烈马跺中,骨头噼啪的碎裂声无比刺耳!
嘭!
闷响回荡在谷地,他上身衣衫尽数破碎,横飞出去摔落在地,黑红血色滑落缓缓泅开。
而此时,厉九川周身的赤红之色缓缓褪去,恢复原本的肤色,体内源源不断的气血之力也终于消耗殆尽。
他刚刚突破境界了,正式踏入内劲!
内劲后气血之力就不会那般显眼凶悍,而是内敛强大,可以集中收束在一点释放,气血也不会控制不住出现在体表,呈现瘆人的赤色。
如果说外劲就是开山裂石,内劲就是化为齑粉。
现在他打死林子,只需要一招就能让其内腑破裂,死于非命。
厉九川缓步向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走去。
“够了。”
猲四六的低哑声音突然响起。
厉九川此时距离林子只有三步之遥,林子嘴角不断地冒出血泡,上面被泅湿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厉九川顿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猲四六和山岩落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如同恶狼在黑暗中露出两点幽绿的鬼火。
厉九川感觉到他已经锁定了自己的气机。
内劲的武道,能和真正的传承者媲美吗?内劲是他从未踏足的领域,而传承者更是陌生,究竟……孰强孰弱?
厉九川犹如发动攻势的蟒蛇,闪电般扑向林子脖颈,暴起杀人!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的那一刻,他注意到,远在十几步之外的猲四六居然不见了!
紧接着,他看见面前突然多出来一头庞大如山的恐怖野兽,它的眼睛是两点苍白漠然的光,微微咧开的嘴缝露出黏连的涎水,颈间皮肉上嵌着十三个惨白的骷髅头,如同从体内长出来的一样,边缘能看见紫黑色皮膜。
而地上的林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周围是一片荒野,地上连一棵草都看不见,只有令人恐惧的狰狞之兽俯视着渺小若尘埃的少年。
厉九川被拖入了幻觉!
巨兽的呼吸好似雷声轰鸣,苍白的双目就像炽烈的昊阳,它的存在如高山般巍峨,不容亵渎,而气息强悍又鬼魅,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浓烈的恶意、残忍的贪婪、疯狂和扭曲。
厉九川浑身僵硬,口鼻溢血,眼珠不自主地往上翻白,遍布扭曲的赤红血丝。
这是高位传承种对低位的污秽,冉遗传承种的位阶在猲狙之下!
有细小的青蓝鳞片从厉九川皮肉上飞快地长出又脱落,取而代之是深褐色毛发,但很快也脱落再次长出鳞片。
冉遗和猲狙在争斗,厉九川就是它们的战场,血肉被撑破又愈合,时而鳞片占据上峰,时而毛发几乎覆盖他全身。
深褐的光晕和青蓝的华光交错闪烁,疯狂地碰撞,如电光激射将黑夜映照得时明时暗。
剧痛混合着麻痒撕扯着少年的神经,如同被人用无数针尖反复剥皮,极致的痛苦但并未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直到他彻底瘫倒在地,那庞大的巨狼虚像才消失不见,周围的景象依旧是空旷的谷地。
厉九川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现在昏死过去,放弃对身体的掌控,玄十一会出现吗?
他会不会杀了所有人?
……
赵虎只看见厉九川扑到一半突然倒下来,然后浑身抽搐。
不断有鳞片和大团毛发从他身上冒出又掉落,最后他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是那些诡异之力肆虐过后留下血肉模糊的景象。
之前强悍的武道战力半分也未能展现。
猲四六背着手走到地上瘫软的两人身旁,也没有额外的动作,一只陶罐徐徐滚滚到他脚下。
他将陶罐倒扣坐好,然后从厉九川脱落的一堆黏糊糊的猩红色东西里面翻出一只香囊。
也不顾上面的血液和湿漉漉的绒软毛发,他拿起来凑到鼻翼下深深地吸了一口。
猲四六泛着幽绿光华的眼珠写满了疯狂、杀意、扭曲和痛苦,在反复低嗅香囊后得到了缓解,鬼火般的光华连同暴虐之意一起消融不见。
他慢吞吞地咂了下嘴,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葫芦,揭开塞子,飘出一缕浓烈的酒香。
此刻,猲四六开始给这些孩子们正式上传承者的第一课。
第一个问题是……
“知道什么是传承者吗?”低哑的声音平添一分苍老。
“是传承神灵力量之人,绝非凡俗可以对抗。”
“也是被神灵诅咒之人,永远在疯狂和痛苦中沉沦。”
“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邪恶的力量,被各个势力所奴役。”
“这样的人,我杀了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