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一样的灰烬扑散满场。
一部分被风卷起冲上天空,一部分沉积在地面将孩童的小腿都淹没。
厉九川只觉得自己愣了一下,手中铜剑方才挥落,凌厉的气劲刚震开血肉,覆盖斗场的肉海便于转瞬之间,化为一片灰烬。
死了?
难道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看台上的众人震惊不解,议论纷纷。
“怎么死的?”
“刚刚那几股污秽突然就消失了……”
“不太对劲,有人出手?”
“请神了你没看见吗?出手会引起反噬,谁能承受这样的恶咒?”
“是啊,是啊……真奇怪。”
“等等,中间有东西!”
“那是什么?”
“……”
“谁在帮他!”
贵人的怒色浮于表面,她冷戾的眼神看向秦赫,后者连忙跪倒。
“小女岂有这等能耐?升灵坊连牲人都养不出来,哪有如此手段?”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也许,也许是过快自噬,自秽了?”
“你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是吗?”
秦赫额头渗出冷汗,她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什么,顿时抱住了救命稻草,“夫人您看!祭坛!祭坛还没散!”
只见斗场中除了海量黑絮,还有座形状古怪的白骨造物。
诡异扭曲的骨骼涵盖了翅翼、口器、角蹄、獠牙、鳞片等等诸多生灵的特征,它们被融化粘在一起,共同筑就一座有八道王冠般凸起的苍白祭坛。
而祭坛中间有一道裂缝,正散发诡异的气息。
厉九川凝神屏气,刚迈出半步,祭坛陡然动了起来!
只见它飞快地崩开数不清的裂缝,又迅速聚集成形,犹如白色的瓷人,脑门上还缓缓睁开一道竖立的眼睛。
那是一只色彩斑斓,且混乱的眼睛。
如同未成形的造物出现了异变,看见它的人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此灵有缺。
就好像“不完美”三字写在它的脸上。
“什么东西?”
老梁面色凝重,对传承者而言,未知就是最可怕的。
“不清楚,督神府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钟君山当然能看出来,眼下的东西属于什么层次。
老梁摇头,“像神,但又不是。如果那个疯老太婆要拦着,督神府也有足够的理由不管。”
“过分了。”钟君山直摇头,“这回真过分了,待会度殷死了,不知道还要派谁去清理这玩意。”
谷</span>“我看出来了!”老梁忽然喊道:“它没有灵源的气息!它是不是,不存在污秽?也就是没有污秽,没办法污秽人的神灵!”
“嘶,你别说,好像真是。”
厉九川的脚悬在空中。
他和那一团白骨对视,并未遭受污秽,反而有难以言述冰寒感贯彻心扉。
就像……就像被玄十一盯上一样!
是当初在【冥】中,第一眼看见玄十一的感觉!
强大,冷酷,完全不具备人的感情,一尊拥有绝对力量的杀戮机器。
机器……厉九川很长时间没有想到类似的词汇,但此刻,面前这个存在,真的给他这样一种感觉,一种转身就逃,不顾一切也要远离的感觉!
他的神经在战栗,他的大脑在尖啸,逃逃逃!快逃啊!这不是对手!!!
头皮像针扎一样刺痛,关节生涩得像腐朽的门轴,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每个毛孔溢出,冰冷地顺着脸颊下滑。
他好像又被蛟龙池的神灵攥在手里了。
血肉要涨破,骨头要粉碎,连魂灵都不由自主,如果没有神来救他,谁还能救他呢?
我的神都死了!谁还能救我呢?!!!
他猛地冲了出去,铜剑快如闪电斩向那白骨的眉心!
如果说厉九川的剑快如闪电,白骨的速度就是闪电的百倍。
它浑身上下先是生出一层猩红的血肉,接着是皮膜,甚至个头都矮了不少,似乎在模仿自己的对手。
厉九川的剑猛地斩破它挡在眉心的手掌,连头颅都被劈开半尺,虽然只露出伤口一刹那,但厉九川依然看见里面仿佛蠕虫般扭动的白骨,和一颗枣红色跳动的“心脏”。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眨眼间便出现在斗场另一端。
厉九川只觉得脑膜似乎都炸开,耳中响起雷霆般的爆鸣,眼里全是五颜六色的斑块,抬手一摸,耳边湿湿的,浓烈的铁锈味钻进鼻子,猩红的颜色叫人手都发抖。
只是,叫了一声……
怪物的伤口早已弥合,它甚至有足够的时间换了副模样,白色的骨片包裹在全身上下,血肉和皮膜都消失不见。
厉九川深吸口气,举剑挪步,而那怪物竟然率先冲了过来,白骨的胳膊陡然变得尖锐狭长,宛如一柄利剑劈向对手脑袋!
它在学习!
厉九川猛地后仰,白骨利刃擦着他鼻尖飞出去,而另一柄同样的骨刃悄无声息地刺向他脊背!
还会举一反三!
劈剑挡开身下的利刃,厉九川借力一蹬,铜剑巧妙地旋过弯,狠狠地贯向怪物天顶!
噹!一阵令人发麻的痛楚传到掌心,铜剑甚至崩断了剑尖。
太硬了!气劲加持也打不穿!他当即改变方式,一把扣住白骨怪物后颈的骨片缝隙,猛地将剑刺进去。
谁知刚扎入不到半寸,剑身又啪地断开一截,但见那缝隙已经弥合,猩红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
“啊!!!”
厉九川下意识抬腿蹬在怪物身上,拉开了距离。
他捏紧手腕,脑门鼓起青筋,紫红的血丝爬满了脸,四根断指还在不停地往外喷血,止都止不住!
厉九川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一股子恐惧带来的恶心感涌上头,疲弱和乏力的痛苦几乎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