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松开她，昏暗中两双明亮的眼在对望。
“你怎么会来？”
他嗓音有些许沙哑，但情绪比刚刚好多了。
“我去看齐叔叔区阿姨，刚好碰到了周阿姨，她就带我一起过来了。”
齐珩点了点头，抬手揉捏眉心。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房间睡？”
“开完视频会议，觉得有点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灯也在下一秒被打开，光源一下子点亮了整个客厅。
“小珩，你要不要回房间睡一会儿？”
林阿姨有些担忧的看过来。
齐珩露出了平常的笑容：
“睡好了，不睡了。”
林阿姨哦了一声，就回厨房准备晚餐了。
程思念这才清楚的看到，齐珩眼睛里的红血丝。
想必他是真的太累了，眉眼处都写满了疲倦，连笑容都是强撑起来的。
“回房间再休息一下。”
程思念心疼的看着他，站起身拉他的手要把他拉起来。
齐珩的力气不减，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给扯了回来。
“你在这里，我就不想睡了。”
这话说的程思念脸颊一红，配上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注视下，更是烧的发烫。
虽然不是什么情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堪比一切情话。
周雅琴换了一套舒适的衣服，笑眯眯的走过来坐到另一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还以为你又要忙到十来点呢。”
“我也刚回来没多久。”
周雅琴有些不满：
“你现在简直跟郑舒文那个不顾家的死鬼一样，这是要比赛，看谁回家更晚吗？”
齐珩笑：
“那么大公司就郑叔叔一个人，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更辛苦些。”
“你们男人当然是帮着一起说话咯，丝毫不顾虑我们这些独守空房的女人们，还好意思讲。”
周雅琴依然埋怨，还拉着程思念一起。
“是不是，思念？”
这一发问，还真像是在给程思念在打抱不平那回事呢。
等等。
独守空房这个词，不太恰当吧？
“夫人，你这秘制无敌风寒药汤我煮好了，要不要我端上去给叙秋？”
林妈端着一碗冒着诡异气味的汤药站到楼梯口。
听到这个名字，程思念心里还是莫名会咯噔一下。
“他自己没长腿不会下来喝啊？还要你伺候他，你放药锅里温着，等会儿让他自己下来。”
一提起这个，周雅琴就生气，一副臭少爷的架势，吃饭穿衣还要人伺候，生个病就一天到晚在房间里憋着，在床上躺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瘫痪在床有什么区别？
“秘制……风寒汤药？”
程思念回想着林妈刚说的拗口学名。
周雅琴纠正：
“秘制无敌风寒汤药，我特地跑到别镇乡下老中医那里买来的，很管用的。”
程思念想了想，还是顺口问了嘴：
“郑叙秋病了？”
周雅琴看了眼楼上，叹气：
“病了好几天了，学校也不去，饭不好好吃药也不好好喝，真是糟蹋了我那些秘制无敌风寒汤药。”
程思念点到为止，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这时齐珩忽然插嘴：
“还不肯去医院？”
“他你还不了解？本来就不愿意去医院，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齐珩无奈的瘪嘴：
“别担心，这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雅琴又叹气：
“但愿吧。”
——
晚饭时分，郑叙秋也下来吃饭了。
看到程思念的那刻，他眼中有忍不住的异样，但很快，就被仿佛生来就有的寒凉所覆盖。
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全程一句话不说，周雅琴与齐珩跟他说话，他也是象征性的敷衍两句了事。
吃完了饭，他便又转身上了楼。
这病应该折磨的他不轻，除了在学校偶尔碰上几面，这次的他比一两个月前的他更瘦了些，以前直挺的背悄无声息的弯了下去，明显看得见凸出的脊椎骨。
最后那药，还是林妈给送上去的。
晚些时候，等雨停了，齐珩送她回学校。
广阔的夜空被雷雨一贫如洗，半点繁星不见。
她本来是要打车回学校的，但齐珩不肯，非要送她。
看着齐珩疲惫的身躯，她已经很于心不忍。
“打算去哪家公司实习？”
静静开车的齐珩忽然问道。
“我想去做文学编辑，文学类的杂志社这一方面的。”
关于要去实习，她跟齐珩提过。
“杂志社？”
“嗯。”
“不是跟你专业相关的话，实习起来有些吃力。”
程思念眼神坚定：
“这个我知道，但我挺喜欢的，在校期间也学习过这方面。”
齐珩勾起唇角，眼睛也弯了。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天呐，这男人太会了，真的没有专门去学习怎么不动声色去撩人吗？
快要到学校，程思念忍不住问了一嘴：
“刚刚真没做什么噩梦？”
回忆里那一抱萦绕在脑海，时不时就会浮现。
他紧紧的抱着她，甚至抱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有点像抓住了什么遗失的珍宝。
那一刻的齐珩，脆弱，敏感，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器。
他笑容收了几分，沉默了几秒才若无其事的回应：
“那雷太响了，我就惊醒了。”
程思念心知肚明，他有很多事不想跟她说，说白了，就是不想跟她交心，总有所保留。
齐珩把她送到离开后，她心事重重的走向通往宿舍的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混着泥土的土腥气，连同着丝缕寒意钻进皮肤。
她何尝不是敏感的？跟齐珩在一起后，她似乎变得更加敏感，思虑太多，瞻前顾后。所有的心情，都被他的行为举止所牵动着。
太多的事证明，她仿佛，还并没有走进他的心……
——
一个月过后，程思念便张罗着找心仪的单位实习。
她是张白纸，主业也不是学这个的，求职路上碰了很多壁。
毕竟，谁都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去带一个新人。
晚上，她与齐珩一起吃晚饭。
齐珩看她心不在焉的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却迟迟不下嘴。
他在她碗里添了下饭的红烧排骨：
“怎么了？面试不顺利？”
程思念咬了口碗中的排骨，带些愁容：
“嗯，我没工作经验，也不是学的这方面专业，完全就是个新手小白。”
齐珩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大压力，问题总会解决的。”
他随便这么一说，程思念心里就舒服多了。
她舒了一口气，重拾筷子吃饭。
“需要我帮忙吗？”
程思念疑惑的看向齐珩：
“帮忙？”
他和她又不是同一个领域的？怎么帮忙？
齐珩双手交叠放于桌上，对她浅浅的笑着：
“我有很多认识的人，我可以托他们帮帮忙。”
程思念连忙摆手表示拒绝：
“不要。”
齐珩一挑眉，认真看着她等下一句回答。
程思念咽下口中的饭：
“我想自己去解决，以后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呢，总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其次是怕麻烦他，给他造成困扰，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齐珩无比专注的看着对面朝气蓬勃的女孩，深邃的眼眸如一汪春水。
对他而言，程思念一直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
在程思念不断努力，坚持不懈下的一个星期后，终于进入了一家中规中矩的公司，成为一名实习生。
尽管面试的过程不是很顺利，离学校也远，来回不方便外，但好在她还是幸运的通过了筛选，完成了最基础的第一步。
上班第一天，人事主管就带着她大致参观了下公司内环境。
公司不大，有三层，但就职人员爆满，各个都是触手怪，一手打键盘，一手接电话。
人事主管把她领到一位三十多岁女人跟前，敲了敲她的桌打乱了她工作。
“赵主编，这边有个刚入职的新人，来帮你的忙，你带带她。”
主管推了下眼镜，转过头来看了眼乖巧拘谨的程思念：
“你叫？”
相处那么长时间，她总忘记她的名字。
程思念扬起一个适合的微笑：
“我叫程思念。”
“哦，小程，赵主编，你看看帮她安排个工位，交代给她一些快上手的工作。”
被叫作赵主编的女人终于慢悠悠的抬起头看过来，面容上写满了不耐烦。
程思念看清楚她的样貌，说是三十来岁，可总体看上去却比正常三十来岁的年龄还要大些，肉眼可见的细纹法令纹像蔓延的经络，化着大红唇，目光凌厉显凶相。
“有没有搞错？我看起来很无所事事吗？哪有时间带刚出社会的小新人？”
赵平娜侧眼剐了眼程思念，皱起的眉头线条纹路清晰。
主管也不生气，依旧和善的说道：
“不就是看你辛苦体恤你吗？给你找个帮手帮忙。”
程思念看眼前形势，僵硬开口附和：
“赵主编，您有什么工作，尽管交给我就好了。”
赵平娜啧了一声：
“什么工作都交给你，你搞得定吗？”
程思念脸色尴尬，不说话了。
主管知道赵平娜的性子，只好自己给程思念指了个工位。
对面空下来的工位很小，桌面上还被堆满了文件杂物。
主管走后，程思念便默默收拾起自己的工位。
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座机铃声立体环绕在整个工作间，不休不止的扰乱他人的工作。
程思念也不知道办公桌上的东西是谁的，也不敢乱动，只能收拾整齐堆到一边，被杂物这么一占，办公桌只剩下小小一角。
还没收拾完呢，赵平娜就抱着一大沓资料走过来，扔在了空出来一角位置。
“会基础办公软件吗？”
她抱住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冰冷。
程思念看着她，木讷点了点头。
“把资料上的内容录入到电脑上。”
赵平娜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走，没再给她眼神。
程思念看着收拾了相当于没收拾的办公桌，淡淡叹了口气，打开电脑，埋头苦干。
赵平娜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性格暴躁也丝毫不客气，什么零零碎碎的杂活都交给程思念，没出一会儿功夫，程思念就腰酸背痛。
她的目光还时常盯在程思念身上，只要程思念打个呵欠出个小差，她一记凶恶的眼神就扔了过来。
中午休息的时间，程思念就出去接了个齐珩打来的电话，回来就被她莫名其妙训了一顿。
程思念也不敢反驳，只能顶着头皮接下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赵平娜交给程思念的工作太多，多到一天根本就完成不了，程思念一刻也闲不下来，天色暗下来，其他人都陆续下班，诺大的办公区只有她的公位点亮着一丝光明。
齐珩下班比她还要早，千里迢迢跑过来接她。
接到齐珩电话的时候，她刚好完成了最后一项工作。
听到手机里他温柔的声音，她感觉疲累都消散了一大半，愉快慢慢被滋养出来。
她迅速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锁好门便飞奔下楼。
齐珩就倚在车旁等她，夏夜的风吹着他柔软的发丝，盖不住他眉眼溢出的笑意与温润。
看见他，她心里剩余的苦闷与身心的疲惫都跟着烟消云散。
他是一口蜜，甜蜜从口腔蔓延至心底。
希望能天天见到他。
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齐珩问她工作的还习惯吗，她笑了笑隐瞒着不诉苦。
本来就是负能量的东西，何必分给别人，齐珩也一样累，一样苦，他所在公司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工作分布一定也复杂的多。
说着说着，程思念便靠在一边睡着了。
齐珩侧过脸看她，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忍不住又去看她。
她这样安静熟睡的模样，总是让他分心。
——
程思念有了意识，缓缓睁开眼，只见齐珩放大的俊颜呈现在眼前。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跳的频率都乱了。
咔的一声，齐珩解开她的安全带，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点两下：
“瞌睡虫，到学校了。”
他声音很小，声线却温柔到了极点。
原来他声音越小，就越能凸显出细腻的温柔。
程思念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讪笑：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齐珩想也没想：
“不重要，快回宿舍，洗个澡休息。”
他喜欢摸程思念的头，这次还摩挲了几下，显得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