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信的内容,她久久无言。
一直静坐在屋内许久,直到尔雅端着水果茶点进来,她才突然惊醒。
“什么时辰了?”她问。
“快酉时了,您这……还没歇午觉么?”尔雅摆好了东西,又给她倒了一盏茶水,这才意外地发现自家主子衣着整齐,与之前一样,显然是根本没歇午觉的。
丹娘恍然大悟:“一日不歇也没什么,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方才侯爷身边的赵贵已经来传过话了,说是圣上留了咱们侯爷在宫内议事,从下了朝便开始了,这会子还没散呢。”
闻言,她瘪瘪嘴角,朝着上方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老儿不干正事。
这些个官员每一日都起那般早,有些住得远的,怕是天还黑着就出门了,一早上忙碌下来,就指望着能早点下班回家睡觉,这圣上倒好,就这般依赖重用沈寒天,忙完了还让人加班。
她叹了一声:“无妨,让厨房备着吧,一会儿去老太太屋内摆饭。”
尔雅欢快地应了,随后又摸出一只提篮来。
“这是什么?”丹娘纳闷。
“夫人还记得前些日子您让沈管事去庄子上挑人的事儿么,那三个妇人都留下了,冯妈妈也亲来回过话,说是手艺不错,人品敦厚,是得用的。”
她点点头:“这三人都派去家塾的小厨房了?”
“可不是,外头缺人手呢,这三个手艺都还成,且又都是成了家的,做事干活也便宜麻利。这是她们三个做来的,说是给夫人您尝个鲜,也是她们一番心意。”
尔雅说着,打开了提篮。
里头装着一只食盒,共有四样点心小菜,每一样分量都不算多,但看得出来是极为精心之作。
丹娘瞧了一眼,赞道:“确实不错。”
“尤其是这个甘娘子,一手面点功夫真是不错,外头的先生学子们尝着都说好,光是前两日,南歌姐姐就与我夸了几次了。”
尔雅今日话有点多。
丹娘听出来了。
她略微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
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她看向满脸忐忑的小丫鬟,笑道:“你跟我也几年了,向来是个爽快泼辣的性子,怎么今日反倒吞吞吐吐起来了,有什么话便说吧,别耽误了你主子一会子用饭的功夫。”
尔雅脸红:“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就一桩事……奴婢也没这个做主的本事,就想替那甘娘子跟夫人您说一嘴。”
尔雅性子明快利落。
跟在丹娘身边这些年,读书识字也会管家理账,本就麻利,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么说来,那甘娘子是个寡妇,身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是。”尔雅点点头,“我也细细问了从庄子上来的人,准错不了,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才五岁。若是家中有旁人帮着照看着也就罢了,偏是个苦命的,男人死了,婆家早就没了人,难不成叫娘家帮忙看着孩子么……”
这就是古代与现代的不一样了。
现代女孩子还能让娘家过来帮忙,但古代……这娘家纵然有人,也不会替出了门子的女儿长时间的照看外孙的,这不合规矩,也是在变相得打哥嫂的脸,任谁家都不会这样。
甘娘子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进项的活计,全家指望着她在家塾厨房里头做活养活母子三人呢。
这么一看,这活计必然是个长久的。
再指望婆家显然不现实。
丹娘细细想了想:“家塾那头的厢房还有多少?”
“甘娘子与另外两个从庄子上来的妇人共住一处,地方倒也宽敞。”尔雅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张口就回。
“那就让她把那两个孩子接到身边来吧。平日里,叫那两个孩子就在自家的院子里耍便是,别到前头去,影响了旁人读书便可。”
尔雅喜出望外,赶紧福了福:“谢夫人。”
“你个小妮子到底也大了,今儿也学会替人求恩典了。”丹娘笑着打趣。
“是冯妈妈心细,多问了一嘴,奴婢哪有这般多的眼力劲。”
原来冯妈妈那一日考了三人手艺后,见甘娘子年纪最轻,便问了问她家里的事情,那会子便记在了心里。又见甘娘子去了厨房后,什么哭活累活都抢着做,任劳任怨的,她就动了恻隐之心。
但冯妈妈自觉自个儿就是管厨房的,这事儿她开口反倒不美,便与尔雅说了一嘴,才有了方才这一幕。
丹娘感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也在成长,又想起方才宋恪松送来的书信,顿觉一阵头大。
晚饭时分,祖孙俩对坐着用饭。
身边两盏高脚吊灯罩着镂空的木雕,照得屋内亮堂堂。
一笼烟水色温柔至极,笼罩着老太太与丹娘。
晚饭不算丰盛,但却很讲究,这也是老太太的规矩。
饭后,老太太捧着一盏热茶,轻轻吹了吹:“今日你倒是怪了,怎这般安静?”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此乃圣人之言,孙女不过是长进了罢了,这您也奇怪?”她歪着脸笑道。
“浑说什么,圣人也是你能拿来打趣的?还是赶紧说了吧,免得憋在肚子里还累坏了你,年纪轻轻的,本就藏不住事儿,瞧你方才连饭都没用多少。”
“哪有的事儿,那一碟子炙烤酱肉,孙女可是吃掉了半盘子呢。”
老太太被噎得不轻,瞪了一眼:“快说!”
丹娘知道躲不过,苦笑着将宋恪松送来的那封信送到老太太跟前:“您瞧瞧便知。”
看完后,老太太冷笑连连:“他倒是会为自己打算,什么旁支的哥儿……怕是早就有了盘算了,你如何想?”
其实宋恪松来信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跟丹娘说宋家旁支有几个不错的男孩子,读书伶俐,一心求学,以他们的资历和能耐是进不了的国学的,但如今圣上大力鼓舞家塾办学,这就给了那些个缺了一点机遇和门路。
即便能入高门贵府家塾的人也并非一般人,但总比国学那头竞争要小一些。
宋恪松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妙。
就是想借着女儿女婿这头的东风,为自己培养一些人才。
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很多府邸都有这样的。
但丹娘有些头疼的,是宋恪松要她不必与沈寒天细说,只管将人收进家塾便是。
老太太摆摆手:“你不须听他的,这是抚安王府,不是宋府,你乃府中主母,对内一应事务都归你拿主意。”
“可这……也并非是内宅中事。”
“你父亲既然将信送到你这儿,不就是内宅中事么?”老太太笑而不语。
这话令丹娘醍醐灌顶。
可不是么!若是对外的事情,宋恪松大可以直接找沈寒天,翁婿关系摆在这儿呢,沈寒天就算再不愿也会给三分薄面,又何须要丹娘出面。
她眼前一亮:“真是我的亲亲好祖母,您怎么这么聪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