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丹娘开口,那人便盈盈一拜,笑道:“这位便是抚安王府的夫人吧,久闻贤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这才一开口,便就拍了两个马屁了。
一是夸丹娘贤良淑慧,二是夸她名气大,在圣京里属于炙手可热的人物。
丹娘毕竟不是寻常内宅妇人,听了这话也只是莞尔:“这位瞧着脸生,许是我不曾见过,还未请教姓名。”
“哪里需要这般见外了,我也是文家人,与你交好的文家少奶奶是我嫡亲嫂子。夫人请里面走,里头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你到了开席呢。”
她笑得轻快,倒是个活泼的性子。
不过嘛……她却做妇人装扮,显然也是嫁了人了。
这个时代不比丹娘的前一世,这做姑娘和做人媳妇的差别大了去了,即便强悍如她,轻易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太跳脱。
倒不是她怕人说闲话,而是不喜欢旁人将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反而成了个焦点。
眼前这位倒是半点不怕,笑容点点宛如芙蓉盛放,端的是个好模样。
这是在文家,丹娘自不会多说什么,当下点点头跟着她往前走。
今日文家设宴的规模没有那么隆重,也就是宴请了那些个在圣京里有过往来或是沾亲带故的亲朋,左右不过摆了三桌,统统都在这院子里了。
要说也是马秀兰巧思。
这院子上头搭了花架子,如今又是夏日里草木旺盛的时节,花架子上爬满了绿叶,刚好挡住了上头更炙热的阳光。光线斑驳落下,那一片翠色郁郁葱葱,一阵风吹来沙沙作响,当真是颇有田园风光,倒叫人觉得新鲜。
在这下头用着可口的饭菜,既不觉得晒得慌,更体会到了这天地间的自然景致,丹娘刚坐下吃了没几口,就听身边的人夸了又夸。
不远处,马秀兰还在招呼着。
她冲着丹娘轻笑着点头,眼中流露出歉意。
丹娘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也回以微笑。
不过是一顿家宴,没什么的,吃惯了豪门勋爵之家的正经筵席,来这么一顿颇接地气的饭菜,倒显得很亲热和气。
丹娘只略略吃了两杯酒,马秀兰便过来了。
她走在太阳下来打点张罗,这会子额头上早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瞧她脸上的脂粉,丹娘猜到她八成已经去里屋重新梳妆过了,可还是架不住天气热。
“怠慢你了,当真是对不住,家里来了个长辈,不能懈怠,少不得要我这个主母出面。”
“哪里话,你我相识已久,也不需这些个虚礼。”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我这儿先自罚一杯,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马秀兰倒是快人快语,很快一仰脖子,一杯薄酒下肚。
丹娘就爱她这爽利的性子。
没想到马秀兰褪去了青涩莽撞之后,倒是与丹娘很合得来。
两人边说边笑,边用着可口的酒菜。
天公作美,很快便起了微微的小风,那热乎火辣的日头也被飘来的云层覆盖了一般,当即凉爽了许多。
文家的酒菜虽算不上顶级的丰盛,但却格外精致,尤其是那四味的水晶糕,端的是细致漂亮,尝起来也爽口细腻,丹娘很是喜欢。
正吃着,方才那位身着浅蓝衣裙的女子又站了出来。
原来是别府上的老太太要去后头休息一会儿,她看见了,便主动起身相送,那模样热情,说话亲切,倒像是她才是这儿的女主人了。
丹娘参加过很多这样的宴席,自己也办过类似的场合,当然明白这内宅之中的女眷席里,是当家主母的主场。一应待客招呼都该由主母出面,方不失礼貌。
可如今……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马秀兰。
但见马秀兰只低头吃着菜,似乎与刚才并无二致。
只是……她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捏紧了,全无放松。
看到这儿,丹娘心中有数了。
她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只当作没瞧见。
一顿饭吃完,也已经过了午后。
丹娘刚要辞别,那浅蓝装的女子就莲步款款来到她跟前,福了福笑道:“夫人这是要走了,那就由我领你去吧,我家嫂子说了,您可是贵客,我还有好些个体己的话想与夫人您说呢……都说您是个最和气可亲的人了,今日瞧着果真如此。”
“大约是你听错了。”丹娘微微勾起嘴角。
“啊?”女子吃了一惊。
丹娘又道:“我与你嫂子还有些话要说,不急着走。”
正说着,方才去送客的马秀兰回来了。
丹娘便开口:“你说要送我酪皮子的,我可在这儿等着了,你预备让我等多久呀?”
这语气半开玩笑,配上她那盈盈勾起的嘴角,将马秀兰一腔怒火消得干干净净。
马秀兰弯起眉眼:“瞧你说的,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呀,你跟我进里屋去吧,你要的酪皮子只有下人备好了,回头给你送马车上。”
丹娘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跟自己说。
两人才走了两步,那女子又拦住了丹娘。
“嫂子,我今日也是头一回见夫人,你也叫我与夫人亲近亲近,横竖往后咱们家也是要常在圣京住着的,怎好叫我怠慢了夫人。”
女子娇滴滴地说着,声线圆润,显得尤为天真可爱。
只是,配上这妇人装扮,看得丹娘很是不适应。
马秀兰冷冷瞥了一眼,颇有点皮笑肉不笑道:“不忙,你既说了咱们家是常住这儿的,往后还怕没机会么?”
“是啊,我与你嫂子多时未见,有好些话要说,待以后得空了,我专程请你们二人过府,自然有的是亲近的时候。”丹娘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有了丹娘这句话,那女子只好妥协,又福了福将路让开。
这一路跟着马秀兰去了她的院子。
里屋里焚着香,淡雅清甜,窗棱支开一半,隐隐有微风灌入,偏巧冲淡了这一抹香气,显得更加捉摸不住,倒是刚刚合丹娘的喜欢。
马秀兰命人送了茶水来,便屏退左右,这会子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没了外人,马秀兰维持了一整日的精神也瞬间懈怠了。
她叹了一声,愁眉不展:“你今日都见着了吧。”
“那是你家……小姑子?”丹娘试探。
话音刚落,马秀兰就瞪起眼睛:“哪里是什么小姑子,是我那弟媳妇!还是堂兄弟家的弟媳!”
噢,原来不是姑嫂,而是妯娌。
这也能解释为何那女子作妇人装扮,却留在文家了。
丹娘点点头:“既是堂妯娌,又为何跟着你们一道入京?”
而且目前瞧着,这女子是住在文家的,且隐隐有想取代马秀兰成为文家女主人的苗头。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秀兰闻言,眼眶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