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妻子这么快就接受了他要远行的计划,他还有些不自在。
难道她就没有半点不舍依恋?
旁人家的媳妇听说丈夫要远行,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心情不好,不说两句都不算恩爱夫妻了。
但瞧瞧自家,丹娘只是了解了他出行的原因,随后便着手帮他收拾行装去了。如今的她也早就今非昔比,料理起这些事情手到擒来,再无半点不妥。
这让原本就不想离家的男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瞧着妻子麻溜地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这女人是盼着他出门呢?
夫妻数年,他们俩也早就养成了有话就说的习惯。
这肚子里藏着的问号到底没有熬过半夜。
当天晚上,一番云雨过后,他搂着心爱的小妻子问起了这件事。
丹娘累得不行,几乎眼皮子都睁不开了,纤长的睫毛轻轻打着颤,一副努力想要睁开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她内心想笑,偏又太累了,实在是笑不出来。
勉强抬眼瞪了他一眼,她娇嗔道:”那你就别走了,横竖我也不想让你走的,若是皇帝怪罪下来,大不了你就辞了这官,咱们俩一道回云州去。“
沈寒天微微一怔,随后笑声不断:“真要如此,怕就不是辞官这么简单了,是要获罪的。”
丹娘心中明白,在他怀里犯了个身,背对着他:“那不就得了,你只管好好办差,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便是……”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几个字带着含糊不清的睡意,却让他听起来格外踏实清晰。
他又搂紧了怀里的小女人,夫妻一道沉沉入睡。
堪堪收拾了两三日,沈寒天便要出发了,说是不舍得,真到了分别之日,丹娘心头还是萦绕着浓浓的离别之愁。
与往日不同,这一次她一定要送他出城门。
她知道他多半不会答应,是以这个计划她也懒得跟他说,先斩后奏就是了。
在府门外告别了沈寒天,见他骑着马于一片薄雾中远行,渐渐消失不见,她转身从后门策马,赶着另一条街道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了城门口附近,她勒紧缰绳停了下来,眸光直直注视着远方。
她比沈寒天的人马要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了那心心念念的人。瞬时,她心头咚咚狂跳,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了上来。
四目相对,沈寒天满眼错愕。
丹娘勾起嘴角一直凝视着他,看着他慢慢踱着步子出城,那身影从眼前经过,又化成了背影即将远离。
沈寒天猛地回头,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一片炽热的不舍明确又缠绵。
丹娘挥挥手:“我等你回来,好好办差,早去早回!!”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晨光中,薄雾渐渐消散,却散不开她那浓郁的思念。
抚安王府的夫人亲送沈大人远行,夫妻情深,异于常人,这消息一传开就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热门话题。
当天下午,忙了一日的宋恪松就此事与老太太念叨。
他先是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一脸烦躁,口中滔滔不绝。
什么妇人怎可如此抛头露面,什么夫妻情分再深也不该这般,没得惹人闲话云云……总之就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翻来覆去地说。
老太太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到最后越听脸色越难看,手里不断拨弄的佛珠都按捺不住她这会儿焦躁的心情。
“行了!!”她缓缓一声呵斥,“少说两句罢,坐下来用些茶水,你这忙了一日了,也不见你累,又说了这般多的话,嗓子眼都能冒烟了。”
宋恪松如何不知自家老母偏疼丹娘,闻言索性坐在老太太对面:“母亲,七丫头这般为所欲为,叫其他人瞧了成何体统?她是我宋家嫁出去的女儿,这不是明摆着让人以为我宋家教女无方么?”
他是真的上火。
一向最守规矩的他听闻丹娘那番做派时,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老太太不耐烦了:”知晓又如何?横竖你也没有真的教养过七丫头,那丫头没出门子之前不就是也野孩子么?你们给口饭吃不叫饿死便成了,哪有教养过?“
宋恪松一阵错愕,面上讪讪。
老太太又饮了一口茶:”外头那些人哪有功夫整日家的把眼睛搁在咱们家,你还是先想想如何操持与荣昌侯府的婚事吧!那才是你眼下最最要紧的!“
这话一针见血。
方才还在为了丹娘着急上火的宋恪松瞬间冷静了。
天灾刚刚消停,圣京里但凡是有点眼力劲儿的人家都不会上赶着办喜事。一来府中修缮整顿需要花钱,二来也没这个心思。
没见人家皇帝老儿前些时候都去祭天了嘛,虽然圣上没表态,但乖觉的人家都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可以开粮仓救济百姓,却不能大肆花钱办喜事。是以,什么喜宴、寿宴之类的统统往后挪了半年。
半年光景说快也快,也就是待过了年,可婚事却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那婉明姑娘还未能与荣昌侯府下小定,这半年内若是人家谢家反悔,又相中了别人家的姑娘,他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毕竟,口头相中是自家的事情,却不能拿到明处来说。
老太太见宋恪松还这么不知轻重缓急,才忍不住开口提醒。
宋恪松起身对着老太太作揖行礼:”多谢母亲提醒。“
老太太叹了一声:”七丫头出了门子,那就是沈家的人了,人沈家太太没说什么,轮不到你这个当爹的置喙什么!“
他满面惭愧,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好了,这些个车轱辘的话你拿去说给你媳妇听吧,我可不爱听这些,若是你真想这婚事成了,不若先下手为强,备足礼数,托人登门提亲,岂不快哉?“
老太太的话让宋恪松吃了一惊。
片刻后他又面露难色:”咱们家好歹是女方……“
见自己儿子这副模样,老太太忍不住内心冷笑连连,紧接着又是一股闷气泛上心头。
她呷了一口茶压了压,才缓缓道:“你既为了这门亲事前后奔走费心了如此之久,又岂能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谢侯夫人已经登门,对婉明也很满意,咱们双方也算彼此了然,你这个时候上门提亲又哪里没有颜面?说破了天,这事儿是咱们宋家一心想成,人家谢侯夫人可有的是人选,你莫要扭扭捏捏,最后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话仿若一盆冷水,彻底将宋家老爷给浇醒了。
老太太又道:“况且,咱们提亲,并非是要即刻就办婚事,先下了定,回头还有一连串的事情要办呢,待过了年再将婚事办得盛大漂亮,岂不面子上有光?”
宋恪松忙不迭地应了,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见他走远,老太太轻叹一声:“都这个岁数了还这般不长记性……”
奚嬷嬷笑道:“还得亏了有老太太您照看着,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