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起来……堂弟过身,我与你大哥实在是抽不出空回去,你心里莫要介怀才是。”马秀兰柔声道。
伍氏忙说:“怎会,兄嫂待我们这一房多有照拂……实在是我命苦,终究连嫂子一半的福气都没有。”
她边说边红了眼眶,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跟着流露出一片悲切之色。
马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便劝道:“如今你既到了我们这儿,先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这些个话快别说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且顾好自个儿,多少福气都不够你使的。”
妯娌二人说了一会子话,马秀兰才徐徐离去。
带她走远了,伍氏脸上的悲伤顿时一扫而空。
飞快给身边的芙鹃使了个眼色,芙鹃立马领会,领着伍氏身边的其余人将这座院落里里外外查了一遍。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芙鹃来回话了:“奶奶,已经叫人四下瞧过了,确实都是刚刚翻新修缮的。”
伍氏松了口气,冷笑道:“她倒是聪明,晓得我来者不善,索性将这场面上的事儿做漂亮了,好在男人跟前博一个贤良的好名声,真是心思精巧,我却不如了。”
这语气大有酸意。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摇摇头又道:“既来了这处在,你让她们都警醒这些,这里不同云州,这府里当家做主的可不是那两个眼盲心瞎的老不死的,万事小心些个。”
芙鹃一一应了。
末了,芙鹃又有些不安,压低声轻轻问道:“奶奶,咱们真要这般么?原先在云州,那老爷和太太……”
“他们是说将爷名下的田产地契都与我傍身,可最后呢,你也瞧见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外加一处铺面就想把我给打发了。我好好一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们家,又生得这般好,没过上多久的好日子便成了寡妇,她家儿郎身子不好,合该在家中好好将养着,非要上赶着娶亲作甚?”
“现如今可好,我却成了个冲喜的!我的好芙鹃,你道我愿意这般不成,顶着寡妇的名头,又有什么好人家愿意要我?”
伍氏说着,胸口起伏不定,俨然是被气得不轻。
说起来都是怒,开口讲又是一片心酸憋屈。
想她好端端一个闺女,生得也不差,娘家也有余力,为何在婚事上这般波折。
若是寻常人家,粗茶淡饭,儿女成双,与丈夫举案齐眉,倒也不失一段佳话,日子也能过得甜甜美美。
可如今……她成了个寡妇。
若是再嫁,原先文家给的那些个东西,她一分都带不走,再觅得的婆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向来自命清高的伍氏哪里能接受这般落差,思来想去,还是觉着文二更好。
人生得挺拔俊朗,一表人才,且如今又入了京,想来前程也好得紧,与他做个平妻——啊不,哪怕只是个贵妾,日子也比在云州那个鬼地方强得多。
要她守着两个老不死的过清贫孤寡的日子,做梦去吧!
她才多大?
连个孩子都没有,凭什么叫她这么苦?!
再瞧瞧马秀兰这头,在伍氏看来,马家女抢了自己的婚事,又过得如鱼得水,这般逍遥自在,越发觉得是眼中钉肉中刺。
横竖自己都有个堂弟媳的身份在,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上回都来过一次了,那么再来一次又何妨?
都是一家子亲戚,还能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撵出门去不成?
环顾四周,伍氏越发眼红这里的一切,口中恨恨道:“如今这好日子,她马秀兰过得,凭甚我过不得?我就是要留在这里!”
望着自家主子面上一片凌厉之色,芙鹃赶紧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伍氏入京的消息隔了几日,丹娘才从马秀兰送来的书信中得知。
女眷间书信来往,不过说些家长里短,单从这些字里行间中并不能看出马秀兰此时此刻的心情。
合上那薄薄一张的信纸,丹娘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尔雅好奇极了:“这文家二奶奶又来信了,与夫人说什么好玩的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家里的事情。”
随手收起信,她抬眼笑道:“你这丫头还有闲心去问旁人家的事情,你与新芽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想过配人?”
这话一出,尔雅刚刚还很兴奋的小脸顿时羞得通红,娇嗔地跺跺脚:“夫人惯会拿我们婢子取笑的。”
“哪里取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尔雅哪里还愿意留下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走到外头的榻前,抱起一叠衣服就拐进了梢间,只留下正在检查窗纱的新芽。
“这丫头,与她说正经事,怎么还害羞了?”
若是现代社会,丹娘才不管她们嫁不嫁人,什么时候嫁人。这不是时代不一样,好男人也不是地里的萝卜,想要了直接去拔一个就是的。
她原先想的就是让身边的丫鬟们先挑着,寻得了那好的,她便放了她们的身契,再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将她们嫁出去,也不算枉费了这些年她们忠心耿耿跟在她身边。
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口,尔雅自己就先逃了。
新芽笑道:“夫人也是的,这话叫咱们怎么接呀,谁不害羞呢……”
“那你呢,你如何想的?咱们府里可有你看中的?别害羞,你若是有只管大胆地与我说,咱们俩保密便是。”丹娘转脸朝着新芽,满眼期待。
新芽也是红了脸,却没像尔雅那般跑了。
迟疑片刻,她怯怯道:“其实……我与尔雅已经说好了,旁人咱们不管,咱们俩到了二十往后再说配人的事儿,我们想多留在夫人身边几年。即便往后成家了……也想着能靠着夫人近一些。”
丹娘明白了她的意思。
望着那双黑漆漆、羞中带怯的眼睛,丹娘颇为感慨,点点头:“好,依着你们的意思吧。”
年纪大一些出嫁也好,能寻到更稳重的人托付终生。
这边丫鬟们的婚事还没个定数,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老太太让丹娘过两日去一趟。
丹娘立马动身,第二日中午便到了。
来的时候,刚巧老太太院里的小厨房正在弄中饭,见丹娘来了,婆子们一个个乖觉地又添了几道菜。
见着了老太太,她福了福,笑道:“老祖宗想我了吧,早早就让人送信来,我可不就赶紧来了,免得叫您想坏了身子。”
“好你个没脸没皮的,谁想你了。”
老太太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面对自己这个小孙女的撒娇,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任由她搂着自己,像块牛皮糖似的挂在身上下不来。
没过一会子摆饭了,祖孙二人这才面对面坐下用饭。
吃罢了中饭,漱口净手,丹娘给老太太轻轻推拿着肩颈与后腰,手法柔中带力,舒服得老太太迷上了眼睛。
享受归享受,该说的还是要说。
老太太道:“你旁边的抽屉里摆着一封荐书,你且瞧瞧,若是合适,也快些将府里的事情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