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点点头,接过药来一饮而尽。
这是娘家送来的方子,先吃着调理身子,待到了秋后温暖凉爽的时节再同房,定能一朝有孕。
这会子她反倒是不急了。
“还是娘说的对,先怀上再说,不管男女,先生下来。”王氏擦了擦嘴角,叹了一声。
身边的婆子忙道:“可不是,奶奶您能听进去便好了,横竖姑爷上头有太太还有长房两口子压着呢,跟您也没什么关系,作甚约束他?管得紧了,姑爷又不乐意,回头这苦果子还不是您来咽?”
“谁说不是呢。”
王氏嘴角发苦。
这道理她到了一天才想明白,真真是白吃了不知多少苦。
原先她以为婆婆护着自己,定然能将这日子过下去。
但后来她才发现,婆婆偏袒,并非是偏袒她,而是偏心她的丈夫沈瑞。
在婆婆跟前,只要沈瑞有了丁点损伤,那她就是那个被推出来受罚挨骂的。正头老婆约束男人,还不是为了他好,为了这个家能好好的,婆母既然不领情,丈夫也冷眼相看,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说起来,还是后来一件事教会了王氏。
那会子沈瑞身上的伤大好了,开口就要见嫣环。
还嫣环呢……那女人早就跟着人家走了,到人家家里做姨娘去了。
当然这话王氏不能直接说,只语气晦涩温婉地告知他,嫣环已经被大哥沈寒天另有安排,连她都不知情。
沈瑞闻言当场就火了。
只是碍于身子还没好全,又不敢真的跟大哥叫板。
为此,他板着脸和妻子冷了数日。
直到今天还是甩脸子给王氏瞧呢。
为了区区一个卑贱的外室,这男人就敢这样怠慢于她,王氏的心彻底凉了。
想到这儿,她掌心紧了紧,问道:“让你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奶奶放心,人已经找好了,只等您去瞧了,若是满意就接回来。”
“好。”
王氏嘴角紧了紧,“下午晌就去,越快越好。”
午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圣京城西一处不起眼的破烂瓦房跟前。
西城这边住的都是些个穷苦人家。
虽说天子脚下,日子自然要比外头的老百姓好上不少。
但也只是有饭吃有衣穿罢了,要想过得多滋润,那也是不能够的。这样的平民人家若是遇到个什么灾啊病啊的,那花钱如流水的项目,也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么个道理。
王氏的马车停在了一处人家院外。
刚到门口,她依稀听见里头哭声不断。
在来的路上,婆子已经与她说了这户人家的情况。
这家的父亲其实也是个读书人,只可惜家道中落,考了个秀才便止步于此,家道艰难,吃饱饭尚且不易,又哪里有这个闲钱让他求师拜学,好好进益自己的学问呢。
是以,他很早就成婚了。
婚后与妻子育有三女一子,这日子虽贫苦,但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温馨无比。
老天不长眼,这样的日子也没能过多久。
待到这家长女刚及笄,老父亲轰然过世。
他本就是一家的顶梁柱,平日里既要忙活田里的劳作,还要替人写字赚些润笔,这才能支撑着度日。
如今,他这么一去,只剩下孤儿寡母的,这日子便雪上加霜了。
王氏听完后,也是一阵唏嘘。
这会子站在人家门前,她才算明白这苦从何来了。
父亲没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家中成年的却只有长女,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一个连五岁都不到的弟弟。
王氏抬起下颌,给了婆子一个眼色。
很快,婆子上前叫门。
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左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很瘦,下巴尖尖的,颇有几分风流别致,那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娇弱,惹得王氏都一阵怜惜,心底暗道一个好!
她很清楚,想要与丈夫修复感情,嫣环就是一个越不过去的心结。
她更明白,沈瑞是薄情之人。
别看他如今对嫣环显得依依不舍,各种放不下,其实也就是身边一时半会没有个能与嫣环相媲美的女子罢了……
那么,王氏要做的,就是主动给他纳妾。
且这妾室的颜色远在嫣环之上,身契一应命门都捏在王氏手里,那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瞧见眼前的女子,王氏心知,这事儿成了一大半了。
王氏一行人被迎了进去。
显然,婆子先前已经来过一趟了,将府里的要求与他们说了一遍。
王氏坐在上首,眼前是窘促到不行的妇人,这便是一家子的母亲了。
“这便是你的大女儿了。”王氏看向那年轻女子。
“是的,多谢奶奶不嫌弃……我这闺女叫蓉芳。快,快给奶奶磕头!”这妇人显然没有怎么接待过客人,才两句话已经有些慌乱到手足无措了。
蓉芳稳稳走过来,对着王氏跪下磕头:“见过奶奶。”
“快些起来吧,无须多礼。”王氏忙亲手将她搀起来,“真是生了个好模样,可惜了……若非家里横遭变故,又怎会委屈自个儿?”
话还没说完,蓉芳姑娘已经泪流满面。
“我晓得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与我府里做个姨娘已是委屈,你乃良民,入府为妾也是良妾,我与你说个准话儿,只要你好好的服侍爷,本分安稳的度日,往后你这一家子我替你照料了。”
王氏的语气不算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正中下怀。
蓉芳又惊又喜:“奶奶此话可当真?”
“我既来聘你,自然要带着诚意,你这一家子又如何能割舍得掉。”说罢,她又叹了一声,“若非你舍不下,又岂会这般愿意给我家做小……我都明白的。”
闻言,蓉芳再也忍不住。
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王氏连着磕头,口中哭道:“多谢奶奶!若是奶奶能替我照拂母亲与弟妹,让我做什么都成!”
王氏心中叹了一声,又让婆子把人搀了起来,留下一纸文书,并二十两银子:“先把家里的丧事料理了吧,剩下的钱,把这屋子修一修,再给一家老小添点新衣裳,回头我再让人过来。”
蓉芳一家子盯着那桌子上摆着的银锭子,直愣愣地发呆。
几日后,沈瑞回到家,对王氏依然是爱答不理的。
但这一日是十五,按照规矩家里都要一块吃饭的。
沈瑞即便再不快,也不能给脸色给母亲瞧。
当晚,一家子坐在一块用饭,王氏如往常一般伺候婆母。
又是盛饭布菜,又是舀汤夹肉,连一旁蘸着吃的酱碟子她都亲自动手,帮婆母弄了她最爱的口味。
见王氏这般殷勤周到,沈夫人也挑不出错来:“你瞧你媳妇忙的,还不快点让她坐下也一块吃着,都是一家子,拘什么礼。”
沈瑞却道:“她是媳妇,伺候婆母天经地义,让她忙。”
话还没说完,沈夫人就在桌下给了儿子狠狠一脚。
沈瑞顿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话锋一转:“没听见母亲的话么,快点坐过来一起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