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喝了一盏茶,清茶就过来了:“翠柳姐姐。”
“你方才将给大奶奶做的衣裳送过去了?”翠柳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泻了一杯,继续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两杯茶下肚,她才觉得好些。
“嗯。”清茶轻轻颔首,“上回,她们几个有劝过我,我今儿才慢慢琢磨出些味儿来,这也是大奶奶的意思,是不是?”
翠柳看了她一眼,心底叹了一声:“总归你还不算太傻,是的,大奶奶早就动了这个念头了。只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若是你自个儿不乐意,大奶奶何必触这个霉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清茶满眼是泪,拼命点头:“我……只是怕给府里惹麻烦。”
“你就是想太多!”翠柳不耐了,“你也不想想,若是嫌麻烦,大奶奶何必当初松口让你进府?既让你进了府,这事儿是迟早要办的,不然你以为大奶奶让她们几个来劝你作何?就是探一探你的口风!若是你自己不乐意,这事儿便罢了,回头等那赖大平撑不过非要来接你回去,那就放你离开。”
“不不,我绝不跟他走!”
清茶慌了神,“要是让我继续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还不如一头碰死了赶紧。”
“那你还犹豫什么?直接把你想的跟大奶奶说呀。”
翠柳又吃了两块点心,“你赶紧打起精神来,如今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多着呢,早点把这事儿了结,你也能安安心心做活计。府里就你一个针线能拿得出手的,奶奶里里外外的衣帽鞋袜都要靠你。”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原以为新芽尔雅那两个丫头手艺也不错,可看了你的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新芽的笑声:“怪道我今日各种不顺呢,原是翠柳姐姐在背后说我,瞧瞧,被我逮住了吧。”
翠柳嗤笑:“你个小蹄子,不去看着你的药炉子跑来厢房作甚?”
“那边尔雅看着呢,我来取点东西。”
几个丫鬟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子话,清茶也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再看看自己如今住的地方,可比原先在宋府里强得多,更不要说每日的吃食用度,几乎与外头寻常人家的小姐差不多了。
这样美滋滋又有奔头的日子,傻子才往外推呢。
清茶拿起绣绷往上面慢慢缠着绣布,眼神中弥漫出一阵坚定。
当晚,丹娘就把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了。
正当饭后,老太太用罢晚饭正在喝药。
“我就说不喝不喝,你这丫头偏偏坏得很,非要我喝,这药苦得我嗓子眼都难受。”老太太一饮而尽,盯着丹娘骂个不停。
丹娘却笑得弯起眉眼:“我给您拿了甜茶来了,喝一口便不苦了。”
老太太端起茶碗,吃惊地“咦”了一声:“这是什么茶?我倒是从未见过。”
“这是用蜂蜜、柑橘、陈皮、甘草酿的果茶,熬煮得浓浓的,成膏状,再装入小瓷坛子里封好,要吃的时候挑上这么一茶匙,用温水和了就能喝了。”
老太太细细闻了,一阵果香扑鼻:“嗯,不错。”
入口又是一阵甜蜜,却又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把口中的苦涩一下子冲淡不少。
“这茶真不错。”她又夸了一句。
伺候老太太喝完药,丹娘就说了清茶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打算让她和离了。”
“送佛送到西,哪有好事做一半的,这功德不就全费了吗?”她弯起眉眼,“不过您放心,我会在动手之前再多给那赖大平几次机会,若是他还是这般不知悔改,不懂珍惜,那就怨不得我了。”
老太太沉思片刻:“这事儿得手起刀落,做得漂亮果断才成,你得有万全的把握,一次就让他松口,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我晓得。”她轻轻给老太太推拿,惹得老人家一阵舒坦。
几日后,赖大平又找到府上来了。
这一次来的目的也跟前几次一样,为了要钱。
清茶如今的月例银子已经一个月经不住一个月花,赖大平像是口袋里多了个窟窿,多少银子钱装进去都能花得干干净净,连个声响都没有。
这一趟,他却没有顺利地拿到银子。
他被带到花厅里,老老实实地跪在屏风外头。
“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辛苦了,不知今日让小的进来是有什么事吗?小的是来支取我婆娘的月例银子的。”
赖大平磕了个头,直截了当把话说清楚。
屏风后面,一抹影子隐隐约约,绰约婉然。
丹娘的声音仿若冰泉,清澈寒冷:“也没什么大事,前些个日子,清茶病了一场,这看病抓药的银子钱府里垫付了一大半,剩下的都从她自个儿的月例银子里出,是以如今也没多少了,你不如等到下个月再来吧。”
“什么?”赖大平吃惊地直起上半身,“这倒霉倒灶的婆娘,早不病晚不病,进了府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生病了?”
丹娘冷笑:“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
“这……还请大奶奶宽限则个,小的这边已经跟人家说好了,过两日便要纳一房妾室。您看……清茶在您府里又出不来,我这儿也是要后继香火的,总不能一直没有子嗣吧?”
竟然都想到纳妾了,这日子未免也太享受了吧?
丹娘微微错愕。
要知道,哪怕在古代,纳妾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纳得起的。
尤其是贫苦的庄户人家,家里多一张嘴吃饭,可不是添双筷子这么简单的事情。正牌老婆和孩子都养不起呢,哪里有闲钱去养妾室?
何况,若不是为了日子清闲宽裕些,又有哪家好女儿愿意给人做妾呢?
她唇边浮起一抹寒意,当即道:“那是我的不是了,这样吧,今日你就把清茶领回去,她这些日子应当也调理得不错了,你们夫妻俩以后好好过日子,生上几个孩子,定能和和美美。”
这话还没说完,赖大平就急了:“大奶奶,万万不可,如今家里家外就指着她的银子呢,她要是不会做事,您就打她骂她,她就乖了,您可千万别把她赶回来啊!”
这话真是把她恶心到了。
屏风的另外一边是一个密封的梢间。
里面坐着清茶。
刚刚赖大平的一番话已经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即便对丈夫已经彻底寒心,她还是不免被这样的人恶心到,一张脸惨白,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丹娘淡淡道:“可你若没个嫡子傍身,我这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不会不会,咱们庄户人家哪里那么讲究,庶子嫡子都没甚分别,只要大奶奶开恩就成。”
说着,他又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