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的话让两位准备迎上前的嫂嫂脸色一僵。
丹娘却不慌不忙地笑道:“这是宋府,太太是当家主母,你方为主,我为客,难道主人不该等客人,还叫客人一大早地提前登门来等主人吗?我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规矩道理?”
“你……”慧娘被堵得哑口无言,面色沉沉后冷笑,“两三年不见,你倒是口齿伶俐了,却不像当初那个傻子了。”
“四姐姐谬赞了,我倒是进益了不少,只是今日瞧着四姐姐还是如几年前一样。”
丹娘淡红的嘴角轻轻上扬,“一样这么说话口无遮拦。”
慧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好像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才甘心。
赵氏忍不住头疼。
自己这个次女轻狂的性子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
成亲之后还能忍一忍,现如今见着了丹娘,越发忍不住了。
谁知,丹娘越发像个笑面虎,竟让慧娘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也难怪她被气成这样,要不是身边的丫鬟死死拉住,她都想往丹娘脸上丢茶盏了。
丹娘没有再搭理慧娘,上前两步行了个礼。
这姿势虽算不上十分恭敬,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赵氏扯了扯嘴角:“坐吧。”
丹娘轻笑着坐在慧娘对面的椅子上,一抬手,身边的丫鬟就给她掌心里放了一杯茶,那举止动作自然而然,显然是之前就惯是这般。
看看人家的丫鬟这般伶俐,再瞧瞧自己的,慧娘又忍不住一阵怨气满满。
赵氏道:“说起来,我们一家子也有几年未见了,我瞧着丹娘倒是比之前长大了不少,也懂事沉稳多了。”
“多谢太太夸奖,人的年纪总是慢慢长上去的,总不能光长岁数不长记性,那不是跟傻子一般了?”她嫣然一笑,眸光朝着慧娘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慧娘气得仰倒。
“当年的事情……我也确有不对,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怎好叫你独自留守云州?那会子,又闹成那样,回来圣京后我也日日后悔,但山高水远,圣京这边又事情多得丢不开手,这些年到底疏忽了你。”
赵氏柔声说道。
这一番说辞也不知她背地里练了多少回,如今说出口倒显得十分真心诚恳,一双眼眶都微微泛红,身边的蒋妈妈也跟着劝。
一时间,正堂里笼罩着一片淡淡的哀愁。
只可惜这场好戏的中心人物——丹娘,依然无动于衷。
她一只雪白如玉的小手随意地摆在扶手上,明明很安静,却显得格外生动美好。
她抬眼,似笑非笑:“过去的事情既已过去,那就不要再提了,好端端地惹了太太伤心,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赵氏被轻轻噎了一下,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说得对,到底是一家人……”
丹娘却道:“我已归沈家,是沈府的大奶奶,还请太太时刻记得这一点。不知今日太太邀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差点把赵氏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丹丫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就算你不想认,你也是从宋家出去的姑娘,我们永远是你的娘家。”赵氏深呼吸了几下,勉强调整了情绪,将昨天宋恪松与她说的话,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转述给丹娘。
“太太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有何气?”
她端起茶碗,斯文地饮了一口。
从头到脚,她无一不精致端庄,尤其那举手投足的气派,要说她是宋家嫡出娇宠的女儿都有人信。
在她跟前,怕也只有杳娘能稍稍比一比了。
可当着丹娘这张荣光绝色的脸,赵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的大女儿比人家更漂亮这样的话,硬生生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慧娘猛地一拍茶几,茶几上的茶盏震了震,发出几声脆响。
“你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太太是你嫡母,你说话如此不敬不孝,是什么意思?你心中有气,不就是在意老太太过世一事吗?她年事已高,家中突发那样的意外又不是父亲母亲所愿,你这样死乞白赖的模样做给谁看?”
慧娘娇喝一声,说的话自然也不客气。
赵氏想堵上女儿的嘴也来不及了。
这会儿她算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该听大女儿的话。
杳娘早就说过,慧娘不堪大用,每每到关键时刻她总会掉链子,而且是那种帮不上忙就算,还会给你添堵,要你帮忙收拾烂摊子的掉链子……
如今,赵氏是彻底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宋恪松千叮万嘱,让不要将老太太的死摆到明面上来。
让丹娘无话可问,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心想要和好,起码这场面得圆过去。
没成想,慧娘直接来了个大招,根本没把之前赵氏跟她说的话记在脑子里。
丹娘冷笑:“呵,既然四姐姐这么说了,我也想问问,当初宋府火灾一事到底调查得怎么样了?”
赵氏转过脸,明显不想接这茬话。
慧娘支支吾吾:“……自然是意外起火,还能有什么可调查的?”
“家中祖母在火灾中遭遇不幸,换来的只有四姐姐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方才你们还说什么一家人,就是这样凉薄的一家人吗?那……不要也罢。”
丹娘眯起眉眼,冷冷轻笑。
“你!!”
这话太难听了,连赵氏都忍不住有了气:“丹丫头,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我与你父亲主动示好,你还这般不识抬举,是什么道理?”
“什么示好,不就是怕我借着这件事做文章吗?毕竟眼下沈家也在圣京扎了根,我又是沈家大奶奶,无论如何姻亲这段关系摆在眼前,你们也不愿闹得太难看。”
丹娘甩甩手,半讥半笑,“既然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自打我进门,你们是下马威使绊子各种招数都来了一遍,恕我直言,这架势我可不喜欢。”
“宋丹娘!”慧娘气得一下站起身,“你到底懂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我懂呀。”丹娘娇笑道,“我更懂,把你干掉了,我就能拿到更多的东西,这道理你可明白?”
她的双眸里闪动着森冷的寒意,看得慧娘心头大骇。
丹娘若无其事地轻轻拨弄着杯盖:“四姐姐,所以下次见到我时,麻烦客气点。”
赵氏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当初在家里唯唯诺诺的庶出小七,怕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云州之别那一次是她头一回亮出獠牙,两三年过来,她不但没有半点收敛,还越发老练成熟。
赵氏深深吸一口气:“罢了,是我不好,你不就是想知道老太太的事情吗?我告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