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这才讪讪地停住了伸向那一碟子千层糕的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我就吃了两块。”
“两块?那半碟子都快进了你肚子了。府里的千层糕是用猪油做的,吃多了当心腻得慌,回头有不舒服了,你姑爷要找我算账,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故意板起脸,“快点把那一碟子千层糕挪远一点,当心七姑奶奶瞧见了馋虫都被勾出来。”
丹娘:……
这也是十分无语了。
她眨眨眼睛,只好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见她频频朝着肉菜等盘子下筷子,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
这般关照爱护,当真是看的杳娘眼热。
她轻笑:“到底丹丫头是家中最小的,难为老太太一直操心到现在,便是出了门子,快要做娘的人了,也还是叫老太太放心不下,真真让人羡慕。”
“她本就不如你们几个伶俐,自小就傻乎乎的,也是后来才灵光了些,都说傻人有傻福,若不是你七妹妹,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交代在何处了。”老太太笑呵呵道,“如今我多疼她一些,你们莫要吃醋才好。”
“瞧老太太说的。”杳娘立马摆出大姐姐才有的温厚和善来,“丹丫头是咱们家最小的妹妹,我身为长姐,难不成还与妹子争抢着吃老太太的醋不成?”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只有慧娘噘着嘴,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都是自家姊妹,怎么还分出个厚此薄彼来了?我晓得,如今七妹妹是风光了,又嫁与侯府,自个儿也是二品夫人了,当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比得上的喽。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有三十年……”
“住口!”宋恪松沉着脸呵斥,“老太太在跟前,你也敢这般胡诌?”
“父亲,我哪里胡诌了,说得不都是真话?”
慧娘委屈起来,“若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会过得这般艰难?”
宫变之后,那位真正出手不凡的宋家姑奶奶的身份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直指丹娘的名字,之前慧娘那般造势,将丹娘的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这会子却成了个大笑话。
这下人人都晓得,丹娘才是那位名扬云州的宋家女儿,根本不是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慧娘。
闹得慧娘前阵子都不敢出门,一直在家中躲着。
可这般躲着也没少被公婆数落,那些话肯定没多好听,听在慧娘耳朵里更是刺耳无比,让她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子看见丹娘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没成想,堪堪才说了几句,她又被父亲呵斥一句,当即面子上下不来,拿着帕子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我才是咱们府里的嫡出女儿,如今却被个小娘养的踩在脚底下,爹爹娘亲都不替我做主,这便就罢了,在自己娘家里连句话都不能说了么?”
她越说哭得越发伤心。
丹娘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手里的筷子一点没闲着,照旧吃吃喝喝。
老太太面笼寒霜,嘴角紧了紧。
杳娘捏紧了掌心,瞧瞧老太太的脸色,又看了看父亲阴沉如锅底的面孔,赶忙开口:“瞧你说了,都是一家子骨肉,嫡亲的姊妹,你这般说倒是生分见外了……快别哭了,今日一家子团聚,多好的日子呀,开心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还哭上了。”
慧娘一甩手:“大姐姐,你如今日子好过了,便不管你亲妹子的死活,嫡亲的姊妹?呵……我与大姐姐才是太太生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着,食指尖尖对准了丹娘的方向,眼底几乎冒火,“她眼里但凡有一点顾及到咱们姊妹情分的,也不会叫我沦落到今日!”
赵氏微微皱眉。
她是知道女儿这样的做派总归不对,长辈们俱在,一个外嫁女怎能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自己的亲妹妹……慧娘已经不是还未出嫁的姑娘了,能用一个不懂事来搪塞过去。可赵氏看见丹娘过得比自己所出的两个女儿都好都风光,这心底眼里的酸意真是压都压不住。
见慧娘这般说,她那一句责备到嘴边就变成了:“慧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丹娘是妹妹,这般不晓得维护她姐姐的脸面名声,这是不把自己娘家放在眼里。”
丹娘冷笑着放下筷子:“太太这话我听不懂了,什么叫我不把自己娘家放在眼里?四姐姐的事情关我何事?我已是出了门子的姑娘了,是沈家的人了,还能手伸得那么长,去给四姐姐的婆母做主立规矩么?”
“谁说这个了?我说的是原先云州的事情……”
她不慌不忙打断慧娘的话,“若是四姐姐指的是原先你抢占我的功劳这件事的话,我就更不明白了,在阳昶河道击退叛军的人是我,这些名声功劳都是我的,是四姐姐你张冠李戴,把原本属于我的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
“如今东窗事发了,人家不乐意歌颂你了,你反倒怪我,说是我的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红了眼眶,“都说是一家子骨肉,原先四姐姐这般说时,妹妹明知道你是在哄骗外人,却也不好揭穿你,哪有亲妹子去说自己嫡姐不是的道理?我想着……或许日头一长,旁人就会忘记了,谁知……今日消息从宫中传来,传得沸沸扬扬,捂不住了,四姐姐反倒怪起我来。”
“我真想问问四姐姐,你怪我什么?难不成……要妹妹我带着你去阳昶河道再驱逐一次叛军么?便是妹妹愿意,又上哪儿给你寻那些个叛军去?你这话说出来,伤了我的心便就罢了,你把父亲的颜面置于何地?”
一番话说的慧娘哑口无言。
宋恪松早已满脸乌云。
他冷哼一声,语气沉沉:“就你这般作态,惯会在你妹妹面前兴风作浪,有这能耐为何不学学如何笼络你姑爷的心?如今成婚已有几载,庶长子都呱呱坠地,你自己还未开枝散叶,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有闲情逸致去管这档子的闲事!如此顾此失彼,做出这般没脸的事情,也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怪责你妹妹?”
慧娘被骂得满脸通红:“爹爹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不说得难听一些,你还不长记性!”
宋恪松火气上来了,“罢了罢了,原也不打算在今日提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也干脆点说了吧,慧丫头,我来问你,前几日你管着账房不准人给底下的妾室支取银钱,可有此事?”
丹娘一听,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太好了,居然还有别的八卦可以听。
慧娘闻言,顿时慌乱起来,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