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
小桌。
两人对坐。
周仲鱼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桌面轮指轻敲，眼神慵懒地看着她。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指甲有节奏地轻碰桌面，声音很好听，不会令人烦躁。
那修长的手指，哪里是在敲桌子，明明是在敲她的心巴。
……要是打在脸上，不敢想象有多爽。
不对，不应该想这些，沈心羽！
还是赶紧想想自己哪里犯了错。
沈心羽乖巧坐姿，自我反省。
她小手端正的放在大腿上，坐得更直了。
刚才点完餐放下手机后，她就发现他一直这么看着自己。
他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她也不敢和他对视，眼神乱飘，最终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小脑袋瓜在胡思乱想。
在反思和馋他手之间反复横跳。
静候发落。
周仲鱼把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
觉得她很有意思，明明认真点菜时候还怪吸引人的，怎么点完菜就变得有些？憨。
这种气质转变还挺神奇。
她眼神又开始变得空洞了，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估计是被我这么看着，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总之应该猜得大差不差，一谈恋爱就傻乎乎的，只会想这些东西。
本质还是自卑，只要察觉到有问题就赶紧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很容易陷入自省深渊。
“叫声老公听听。”周仲鱼漫不经心，突兀命令道。
沈心羽胡思乱想被打断，面对突兀的命令，她左右张望一下，不确定道，“现在？”
周仲鱼托腮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心羽：“老公。”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了，也不知道她脸红个什么劲。
看着对坐微微脸红的少女。
周仲鱼如是想着。
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嘴角有些控制不住。
故作轻松，强装镇定。
真是的，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周仲鱼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悸动，语气随意，“再叫一次。”
沈心羽耳朵有些红，“老公。”
周仲鱼‘恩’了一声。
爽死了。
提命令提要求的时候需要保证上位者气场，不能表露出来过于欣喜的情绪，有损威严。
周仲鱼抓起她的小手，拉到面前吻了一下手背。
蜻蜓点水地一下，能明显感到她的身子颤了颤。
这是对她叫老公的回应。
把玩了一会儿她柔软的小手，服务员陆续上菜。
他本来就不挑食，沈心羽也挺了解他的口味偏好，交给她点餐他很放心。
菜上齐，总量没有点太多，两个人吃正好合适。
看得出她确实有认真思考。
就是……
周仲鱼：“怎么没有你喜欢吃的菜？”
沈心羽：“恩？”
菜都是偏辣口，他知道她很喜欢酸甜口的菜。
虽然都不挑食，但很明显，她点菜时只考虑了他，没有考虑自己。
为对方考虑当然是好事，但是忽略自己就不对了。
周仲鱼：“点菜时候也要记得考虑自己。”
被他这么一说，她这才认识到问题。
可是他喜欢吃的菜她也喜欢吃啊，只是没有特别偏好而已，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心羽心里如是想着，懵懵懂懂的，“知道了。”
她情感嗅觉不敏锐，觉得只是菜而已，而且都挺喜欢吃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并不是，点什么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考虑过自己。
这就是她和周仲鱼的差距，周仲鱼能一眼看出来，但她只能看到表面，还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仲鱼看她那懵懵懂懂的样子，一眼就知道她没把这事放心上。
当然也不指望她能瞬间学会多为自己考虑。
要想让她学会多为自己考虑，只能从形式上开始矫正，然后慢慢形成习惯，最终改变思维。
也就是说，先矫正行为。
周仲鱼：“知道就好，但别指望我会饶过你，该罚还是要罚。”
他说着给她碗里夹了些菜。
沈心羽：“知道了，下次会做好的，我认罚。”
周仲鱼：“恩，吃饭吧，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会扇你两巴掌。”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对两人来说，确实挺平常的。
沈心羽嘴角浅浅弯起‘噢’了一声，听他的话乖乖吃饭。
期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瞟他那骨节分明的手。
恩，外出吃饭点菜也要考虑自己的口味，记住了。
真不知道待会儿扇巴掌的时候他会先打哪一边。
记住错误的同时，期待地想着，连吃饭的速度都变得快了些。
奖罚并存。
是罚也是奖。
周仲鱼不着痕迹地叹口气。
他自然早就察觉到了她在偷瞄自己的手，也知道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明明才打过屁股……
自己也是，居然又同意了她的眼神索求，是不是有点太宠她了？
周仲鱼心中仔细评估，分析着各项数据指标。
果然，零食点心很容易让人上瘾，需要控制一下给予的次数了。
起码不能她一想要就给。
周仲鱼：“喝点水，吃那么快也不怕被噎着。”
他说着，给她倒了一杯饮料。
沈心羽赶紧双手接过，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谢谢。”
一直想着赶紧吃完饭出去挨巴掌，导致吃得太快，也忘了给他倒饮料。
真是不应该，沈心羽你要好好反省！要好好反省！
在心里自己教训自己几句，嘟咕嘟咕喝下。
周仲鱼笑着摇摇头。
小情侣继续用餐。
餐厅的另一个角落，也坐着一对情侣。
目前还是情侣。
很快就不是了。
这是一顿分手饭。
“那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一个漂亮的女生红着眼圈，她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段感情彻底结束了。
坐她对面的是一个寸头男生。
就样貌而言，他不算是帅的那一款，但面庞线条分明，整体清爽干净，有种特别的记忆点。
陆楠：“恩，各自安好。”
他语气平平，给对面的女生倒了杯水。
记得第一次吃饭，他就是这么给自己倒水的。
他一直都这么好……
女生回忆着他的好，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侧着脑袋，用手挡住下半脸。
陆楠给她递了张纸，已经分手，注意分寸，举止都很到位。
舍不得，但又很克制。
看上去就是一对因各种无奈因素，被迫分手的苦命鸳鸯，彼此都舍不得。
虽然分开，但两人都很难再走出来了……
想想都难受。
但其实吧，走不出来的只是那个女生。
陆楠心里已经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找到更合适的艺术品原胚了。
是的，面前的这个女生，只是他挑选的原胚。
试着支配了一段时间，发现胚子不行。
没有办法展现他支配的终极艺术——毁灭。
于是便施展了支配小手段，让她深信彼此依旧深爱，只是迫于无奈分开。
虽然分手了，但也随便给她造成一些没有个十年五年都走不出来的伤。
是的，陆楠是故意为之。
故意摧残她。
他不恨她，和她也没什么过结，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感觉。
对方之后会过成什么样，他才不在乎，伤害她只是顺手而为。
这个女生也不是第一个了。
自从被周仲鱼无视后，陆楠就开始寻找艺术品原胚，准备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终极支配艺术。
他其实不是什么胜负欲很强的人，这其实也不是胜负欲。
他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艺术被周仲鱼轻蔑。
谁轻蔑都可以，随便换个人，轻蔑了就轻蔑了，无所谓，唯独周仲鱼不可以轻蔑。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别人轻蔑了，那是别人不懂他的艺术，轻蔑了就轻蔑了，无所谓，不会放心上。
其他支配者轻蔑了，那是他们不懂他的终极支配艺术，不是同类，他们怎么看，无所谓。
但周仲鱼不同，他是同类，而且是一个支配能力远远高于自己的同类。
明明自己都还没有给对方展示过引以为傲的终极艺术，他凭什么轻蔑？
这种轻蔑，无法接受。
艺术不能蒙尘。
陆楠没有见识过周仲鱼施展支配手段，也没见到有谁被他摧毁心灵，变得一蹶不振。
但是他就是可以确定周仲鱼的支配能力要远高于自己，而且也很喜欢摧毁，周仲鱼是同类。
之所以会这么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陆楠从小就能感知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气息。
随着长大，他发现，支配能力越强的人这种气息就越明显。
热衷于洗脑操控别人的他，将这种气息定义为艺术气息。
也就是说，他对艺术气息的感知灵敏度很高。
是天生的高。
对方是不是支配者，有多少支配能力，他可以凭借几次简单的碰面，简单的聊天就判断出个大概。
这是他的天赋能力。
他遇到过不少支配者，有的艺术气息很弱，有的很强。
支配能力比他强的他遇到过，喜好摧毁的同类他也遇到过。
但像是周仲鱼这样的，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那天学生会面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仲鱼身上那种强得可怕的艺术气息。
是一种跨越位面超出理解的强。
而且极具毁灭性，绝对是同类！
他在那个时候就肯定了。
周仲鱼是同类，而且是高自己很多阶的同类，他绝对懂艺术。
但其实吧，都是一厢情愿。
陆楠不知道支配者之上还有上位者这种存在。
他沉迷于支配，被支配所支配，眼界受限。
人没有办法想象认知以外的事。
上位者的存在是他无法想象的。
所以在遇到的时候，他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去定义。
他把上位者那种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气场定义为高自己很多阶的艺术气息。
这个定义不能说是完全错误吧，只能说是一点都不正确。
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楠都不能算是一个支配者。
他只是一个喜欢洗脑操控别人的人，叫他pua大师更合适。
这样的人放在支配者中，是最低级最令人不耻，也压根不会有人看得起的存在。
支配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摧毁，更不是享受支配本身。
他完全背道而驰。
话题有些扯远了，往回收。
陆楠自从见到周仲鱼后，不允许艺术蒙尘，他决定展示自己的终极艺术，毁灭。
终极艺术他总共展现过两次。
一次是家里那个继母带来的女儿，也就是小他五岁的妹妹。
一次是初中那个试图霸凌自己的小黄毛。
前者用的是亲情刀。
后者用的是捧杀刀。
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妹妹现在都还在服用大量的精神类药物，病恹恹的，休学了还没开始重新念书。
那个黄毛当时在学校闹死闹活，被强制退学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据说转校了好几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念书。
陆楠的支配技术，不对，他施展出来的话应该叫pua技术。
他的pua技术很巧妙，被pua的人很难察觉，直至毁灭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妹妹到现在都没察觉。
十一长假回家，他还去医院看望过妹妹，让妹妹好好养病，嘱咐她，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
还给她分享了许多学校里学生会的趣事，希望她早日好起来，能去上大学。
多好的一个哥哥呀。
虽然是组合家庭，但看到兄妹和谐的画面，爸爸妈妈都挺高兴的。
最高兴的还要数妹妹，她可依赖哥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依赖，只是觉得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陆楠去看妹妹，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可不会对此有什么罪恶感。
他只是去欣赏自己的艺术品。
那种破碎到无法治愈的伤痛，他称之为毁灭。
陆楠以此为豪，将毁灭定义为自己支配的终极艺术。
终极艺术他展现过两次，两次都挺满意的，但还达不到极致。
不是他心软收手了，而是胚子不行。
极致的艺术品需要极致的艺术品胚子。
胚子太差，怎么样都没办法绽放成最绚丽的毁灭。
这次他要的是极致艺术品，胚子挑选很困难。
自从周仲鱼在学生会文艺部表示出对他艺术的轻蔑后。
短短几个星期，他已经挑选了两个胚子。
挑的时候感觉还行，但实际pua下来发现还是不够极致。
现在对面坐着的这个女生是第三个。
同样的情况，看着行，实际不行。
他pua这个女生的方式是用比较常见的恋爱刀。
胚子不行，他也不想浪费时间，随便施展点pua手段就让她深信这段感情里两人都没有错，但实在没办法在一起。
和平分手。
现在就是分手饭。
女生难受得稀里哗啦，陆楠最后还顺手伤害几下，给她造成点走不出去的伤。
虽然她身为艺术品的胚子不行。
但身子还是不错的。
在她身上也不算太浪费时间。
陆楠和她开了几次房，她其实是个挺保守的女生，但架不住他pua的技术。
被操控着给了身子，失去了第一次也失去了初恋。
陆楠才不在意她受到的创伤，现在分手还顺带再加重一些伤害。
以后她会怎么样？
无所谓。
分手饭结束，女生先离开了。
在分别前，她想要和他最后拥抱一下。
陆楠绅士的拒绝了，却故意说了些让她很难放下的话，让她坚定相信，他深爱着她。
女生不怪他违背了在一起一辈子的誓言，坚信没办法和他结婚只是缘分不到。
怪天，怪地，怪世道不公，怪命运捉弄人，唯独没有怪他。
她爱他，爱到深入骨髓。
她不是什么恋爱脑，曾经的人生格言就是智者不入爱河，觉得谈恋爱的人都蠢死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女生，算是被陆楠给玩惨了。
她很不幸，遇到了陆楠。
但同时她又很幸运，自己不是极致的艺术品胚子。
陆楠的极致艺术，在她身上还只是展现了一个开头……
女生离开后，在出店门的那一刻终于承受不住哭着跑开。
陆楠还在店内，坐在原位，划动着手机于茫茫人海中寻找能完成极致艺术的极致胚子。
可是啊，极致胚子可遇不可求，没那么容易找到。
收起手机，离开座位。
几乎是同一时刻，角落里，一对情侣站起。
陆楠随意一瞥。
就这么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熟人。
挂上和煦的笑容，他走了过去。
周仲鱼正在给沈心羽擦着衣服上的油星子。
“让你吃慢点，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沈心羽低着头，双手垂在两边，任由他擦拭。
她知道错了。
说起来都害羞。
她一直想着吃完饭出去挨巴掌，吃得急加上注意力被他好看的手分散，所以才在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溅上。
其实也就是几个小油点，不太明显。
擦了几下，没擦掉。
周仲鱼：“回去记得早点洗。”
沈心羽：“知道了。”
把擦拭的纸扔到垃圾桶里，牵上她的手。
正要离开。
“周仲鱼学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周仲鱼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烦人的学长，讨厌的文艺部部长，反感的气场，支配者中的劣质品——
陆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