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灯的卧室。
沈心羽迷迷糊糊地仰面躺在床上。
醉酒之后意识模糊,身体也不太舒服。
突然。
整个人被翻了个面。
袭来的力道粗鲁霸道。
被强制翻身时,她余光瞥见了高大的身影。
没看清是谁,但能分辨出是个男性。
她双手被反剪朝后。
脑子迷迷糊糊。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面朝下扣押在床上。
她惊恐不安,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酒醒大半。
沈心羽在三人中酒量是最差的。
虽然她最先开始醉,但她喝得最少。
被这么一吓,她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意识倒是清醒了,但醉酒之后的脑袋有些麻木。
思维滞顿。
周围一片黑。
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只知道有个男人正把自己扣押在床上。
漆黑的视线。
不明朗的环境。
陌生又粗鲁的强壮男性。
沈心羽的心中被惊吓之后的恐惧填满。
酒意完全褪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挣扎逃离。
她开始拼命挣扎,并出声震慑:
“你是谁呀?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就像是弱小的动物会通过声音或者是夸张的动作震慑掠食者一样。
虚张声势。
祈祷能有效果。
掠食者似乎识破了她的小把戏,没有松手的意思。
身薄力微。
尽管她已经爆发出全身力气反抗,也丝毫没有给男子造成任何阻碍。
依旧被死死扣押。
接着。
明显感受到手腕被什么东西缠绕住。
这种粗粝带着毛躁的触感她很熟悉。
意识到不对。
她嘴唇发白,更加拼命地挣扎。
周围光线很弱,再加上被面向下压在床上。
她脖子活动受限,没办法看清身后的人是谁。
对方动作很快,还没挣扎几下,手已经被牢牢限制住。
沈心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没有了挣脱的可能性。
震慑无效,只剩下绝望。
“你要做什么?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求饶的话语说着说着就哭了。
什么叫厄运专找苦命人?
大概这就是了。
本来活下去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现在遭遇这种事。
沈心羽心里极其难受。
内心扭曲丑陋的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喜欢自己的人。
好不容易达成了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爱。
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报答他。
为什么就要遭遇这样的事?
沈心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身后的人要做那种事。
如果自己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
在被玷污之前,她会自我了断。
哪怕是死,也不可能给他添这种麻烦。
醉酒之后手脚有些疲软,但沈心羽依旧拼命挣扎。
手腕在剧烈挣扎之中被磨疼。
“挣不开的,别动,手腕会被磨破。”
身后的人出言警告。
劝阻无效。
对方干脆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做无谓的挣扎。
此刻少女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也听不进去。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声音也没能分辨出来。
主要原因还是醉酒后的脑袋昏沉。
五感麻木。
她现在一门心思地想着挣扎反抗。
还有就是求饶。
希望身后的人能大发善心,可怜可怜自己。
放过自己。
她哭喊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言道:“对了,我已经有老公了,你不要做这种事情,而且我也不好看,很丑……”
听到老公二字。
周仲鱼俯下身子。
他在顽强抵抗的少女耳边醉言醉语:
“老公?小乔,你应该称呼我为夫君才对。”
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吹拂在耳侧。
沈心羽忍着醉酒的难受,赶紧侧头看一眼。
借着余光,看清是周仲鱼的面孔。
实打实确认听到是他的声音。
视线有些晃,她努力地扭着脖子仔细辨认。
再三确认那俯下身来的人是周仲鱼后。
她这才倏地放松身子。
所有抵抗顷刻消散。
真是的。
刚刚都已经想着宁死不屈了……
突然搞这种事,吓死人。
也不提前说一声。
高度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泪失禁体质,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她眼泪决堤。
和刚刚的哭完全不同,现在是正常的生理泪,哭起来不难受。
没办法用手擦。
只好有些邋遢地将眼泪蹭在床单上。
冷静下来后。
重新打量周遭的环境。
脑袋瓜滞涩地运转。
艰难地在记忆库里搜寻着醉酒前的片段。
晚饭时喝了酒。
醉了之后就被他扶到床上休息。
现在是在家里。
是在卧室。
明了目前的状况,她彻底松弛下来。
周仲鱼:“恩?小乔你怎么不挣扎了?”
刚刚还反抗得激烈,突然就没了动静。
以为伤到了小乔,他着急地进行查看。
沈心羽:“是你的话就不挣扎了呀,你想怎么对我都是可以的。”
见小乔没事。
他继续开始编织衣服。
周仲鱼:“都督很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沈心羽:“对不起。”
周仲鱼:“都督也不喜欢你说对不起。”
……唔。
怎么说都是错。
沈心羽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她意识是清醒了,但脑袋还有些昏沉,视线依旧摇晃。
也不知道周仲鱼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一出。
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今晚就不喝酒了。
现在这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多少有些糟蹋这份奖励。
沈心羽如是想着。
像是在做梦。
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可是要用三个奖励才能兑换的呀。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奖励自己,但机会难得。
她沉下心细细感受。
带有轻微粗粝质感的绳面擦过肌肤。
身体关节可活动的程度越来越小。
每一次收束都在唤醒本能的渴望。
每一处落结都在诠释灵魂的自由。
将灵魂从身体的牢笼中释放。
身的自由被限制后,心的自由就开始了。
沈心羽任由周仲鱼将自己翻面。
被翻过来,她这才清楚地看到了认真结绳的周仲鱼。
他专注的样子很好看。
男孩子的话,应该要说帅才对吧?
用于编织衣服的,是她喜欢的酒红色。
沈心羽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奖励自己,但没有开口。
怕打扰到艺术家创作。
她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静静观赏。
沈心羽看得很入迷。
他手中捏着的那一捆酒红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是画家的色彩,作家的笔,音乐的回响,雕塑的底。
同样是艺术。
他动作很利索。
沈心羽还没看过瘾,艺术盛宴随着最后一个结落定,宣告结束。
她意犹未尽。
试着动了一下。
受到限制的关节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整体很舒适。
——对沈心羽而言的很舒适。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喜欢紧一些。
那样会感觉很安心。
亲手给她编织完这身衣服,周仲鱼一个翻身,睡在她旁边。
醉酒后一通折腾,他也累了。
结了一张蛛网粘住花蝴蝶,编了一身红衣锁住心上人。
疲惫掺杂困意,如同浪潮阵阵袭来。
即便是醉酒状态,他也不忘把被子拉给沈心羽盖好。
侧躺,一只手搂着她。
沈心羽本能地想要蜷缩进他怀里,可惜活动受限,没办法做出动作。
只能就这么平平地躺着。
侧着脑袋看向周仲鱼。
他闭着眼,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
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小乔,都督喜欢你,你知道吗,都督很爱你……”
沈心羽注视着他。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
原来周仲鱼是彻底醉了。
刚刚都是醉态,说的都是醉话。
她嘴角带笑。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醉酒的父亲。
父亲喝醉的话打人会很凶,很可怕。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刚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爸爸在家里喝得大醉。
她去收拾桌子。
才上小学,还很笨拙,不小心碰倒了父亲的酒瓶。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道歉了,但还是没逃过被打的命运。
具体细节记不太清。
她只大致记得当时打得很凶,又是打又是踹。
地上布满了打碎的酒瓶玻璃渣以及各种砸碎的碗碟。
倒不是因为被打得太狠才对这件事记忆深刻,比这次还狠的还有很多很多。
之所以记忆深刻。
是因为。
那是妈妈第一次主动把她护在怀里。
妈妈一边把她护在怀里一边对爸爸说:“别打了!你是疯了吗?!再打真会出人命的……”
在妈妈的怀里,很温暖。
但是爸爸并没有因此住手。
反而打更凶了,骂骂咧咧。
连妈妈一起打,打累了才停。
除了打人很凶之外。
爸爸喝得烂醉的时候还会吐得到处都是。
妈妈的嫌弃也只敢在爸爸烂醉后才表露出来。
一边清理各种呕吐物一边咒骂。
等沈心羽上到五六年级。
清理呕吐物和扶爸爸上床睡觉的活就落到了她肩上。
妈妈嫌脏,每次都让她去打理。
她经常一边听着妈妈对爸爸的咒骂,一边清理呕吐物。
将爸爸染着呕吐物的衣服脱掉,再拿掉鞋子袜子。
爸爸很沉。
每次搬爸爸上床休息的时候,她都累得满头大汗。
看着面前这个睡得规规矩矩的少年。
对比脑海里那个骂骂咧咧的父亲。
沈心羽这才恍然明白。
原来人和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同样是醉酒,同样是喝得失去意识。
有的人是暴戾叫嚣,而有的人是温柔贴心。
醉酒从来都不能成为推脱的借口。
什么样的人,就是会做什么样的事。
沈心羽看着周仲鱼,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醉酒后搞艺术,但并不讨厌。
甚至还挺喜欢的,毕竟可以白嫖三个奖励的项目。
他还会念叨着什么都督啊小乔啊之类的话。
憨态可掬。
想想还挺可爱的。
沈心羽轻柔地笑了一声,眼里不知不觉蕴含满了莫名的泪水。
真的好爱他啊。
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他。
她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庞。
可是下一秒。
小臂传来的束缚感让她重新认清了现状。
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不知道小脑袋瓜又想了些什么。
她小声地回了句:“我也喜欢你,夫君,我爱你。”
带有特殊称谓的甜言蜜语自带角色扮演的羞耻。
像是在进行某种情侣之间的小游戏。
她脸红了。
周仲鱼好像还没睡,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闭着眼睛,嘴巴龛动一下,又开始醉言醉语。
“小乔,都督对不起你,都督也是迫不得已,你要原谅都督,真的很对不起……”
醉后吐露心声。
他声音低哑,语气中强烈的自责满溢而出。
卸下平日的伪装,展露柔软的内心,此刻的他格外惹人心疼。
他对沈心羽诉说着自己的迫不得已。
忏悔曾经所做的一切。
那些罪行他都记在心里,没有忘记。
也不敢忘记。
爱你是我的选择,罪行我供认不讳
说着说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最后只剩下嘴唇轻微龛动。
呼吸浅浅。
然而卧室里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安静。
仔细听,能听到少女隐忍的呜咽。
沈心羽哭了。
当周仲鱼说出第一句‘对不起’的时候,她就彻底红了眼眶。
眼泪蛮横霸道地顺着眼角流下。
沾湿枕巾。
她抿着嘴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他。
周仲鱼说的这些,她知道,她都知道。
生活在一起,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意的情侣。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不是真的傻。
她其实看到过不少蛛丝马迹。
比如在她被戒尺惩罚前,她就老早在他掌心看到了异样的红。
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高中时期。
在被细棍打之前,她就已经注意到他手上有几道细小的棍痕……
所有施加在她身上的东西,他都要先拿自己试一遍。
甚至有些尝试过后,他觉得太危险了的都会放弃作为惩罚项目。
做了这么多。
他没有抱怨,没有觉得她是个累赘。
他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在背后执行。
甚至他都不觉得是付出,而是觉得自己在犯罪。
他很尊重她感受爱的方式,经常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弄得更疼。
同时。
他也在尽自己的努力,拿自己做实验,让她疼的同时又不会伤害到她。
默默的付出,无言的保护。
在这份爱里,他很辛苦,她知道。
她都知道。
沈心羽的情感嗅觉是很迟钝。
但是啊。
那么强烈的爱意,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就算情感嗅觉再迟钝一百倍,她也该清晰地感受到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
沈心羽一直都想着要补偿他。
她也清楚,无论再怎么补偿都不可能够,但不能因为补偿不够就放弃补偿。
只要一抓住机会她就全力弥补。
可偏偏就是这样,每次急冲冲的补偿都会给他造成麻烦。
好心办坏事。
他已经很辛苦了,还总是给他添麻烦。
真的很对不起他。
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这份爱付出的人。
在醉酒之后,一直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
这样的道歉沈心羽无法接受。
也不可能接受。
道歉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错。
看着嘴唇还在龛动的枕边人。
依稀能从他的嘴型辨别出,他是在说‘对不起’。
沈心羽轻轻抽动鼻子,她很想用手摸摸他的脸庞。
想亲他一口,想抱抱他。
想告诉他,他什么错都没有。
想让他能好受一些。
可是活动受限。
只能侧着脑袋注视他。
少年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
但嘴唇依旧在轻微龛动。
沈心羽心里难受得不行。
她小声哭诉:“你没有错,都是心羽不对,不要道歉了好不好,我的心好疼……”
她视线被泪水模糊。
明明近在咫尺,却完全看不清他的面貌。
想擦一擦眼泪,手却完全动不了。
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她尽量睁大眼睛,想透过朦胧的视线好好地看他。
可越是看他,眼泪就越不听话。
情绪来得汹涌。
泪水止不住地流。
擦又不能擦。
看也看不清。
她只好闭上眼睛。
小声的哭诉,不断地重复着:
“不要说对不起了好不好,你没有错……”
她心有亏欠。
对不起三个字她经常对他说。
但她很害怕听到他对自己说。
她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对不起’。
每每听到,心如刀绞。
这天夜里,她的心满是刀痕。
痛彻心扉这四个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
亲爱的。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会遇到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以你的条件和眼光。
她肯定会是一个很优秀而且很值得爱的女孩。
你会和她谈一段甜甜的恋爱。
不用背负那么沉重责任。
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不用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更不用和扭曲的怪物做对抗。
你和她会过得很开心。
当然了。
肯定也会有正常的争吵,情侣间的烦恼。
但回忆起来总会是甜蜜幸福的。
她还会和你贫嘴。
还会开玩笑。
你们的日常会很有意思。
我的话,连什么是玩笑话都分不清。
如你所说,我真的很傻。
我只是想着什么都听你的话,想要服从。
日常总是被我搞得枯燥又无聊。
如果没有和我在一起的话,你会很幸福很幸福。
……可惜没如果。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
现在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任性,最自私,最不要脸的决定。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会让你一直受累。
让你一直承受压力。
让你一直对抗怪物。
我很糟糕,一直都很糟糕。
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
赖上你了。
这辈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手上。
跟定你了。
死皮赖脸。
也——
死心塌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