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要让我吃东西!”
秋千被占。
小胖墩回头冲小跑随至身边的女人发脾气。
“好好好,都怪妈妈。”女人到他面前蹲下,眼里全是宠溺。
她笑颜和睦地递出面包,“吃点东西,一会儿秋千就空下来了。”
小胖墩接过面包,气嘟嘟地吃了起来。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小超,喝点水别噎着。”
小胖墩推开她的手,“我不要!”
“好好好,不喝,不喝。”女人依着他。
收起水,她起身看向秋千。
神情一愣。
笑容僵在脸上。
隔着一段距离,她对上的是一双失措闪躲的眸子。
虽然许久未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双眸子的主人和记忆中相差很大。
会打扮了,也会穿衣服了,长得也更漂亮了。
正值青春花季,绽放着艳压整个岁月的美好。
——沈心羽。
女人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没有叫出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我去那边玩,一会儿秋千空下来了叫我一声。”
小胖墩三两口把面包塞嘴里,叽叽喳喳地吵。
女人分神没听到,小胖墩无礼地拉扯了一下她衣摆,“听到没有?”
“哦,妈妈听到了。”女人回过神,笑眯眯的看向他。
得到回答,小胖墩跑去一旁玩。
她望着向小男孩的背影,“小超,跑慢点,别摔了。”
“你烦死了,一会儿秋千没人了叫我!”小胖墩头也不回。
五六岁的小孩子这么没教养,要么是没人教,要么就是被家里惯坏了。
从女人溺爱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是后者。
“阿姨好。”周仲鱼大大方方问好。
说话的同时,他轻描淡写地将手按在沈心羽肩上。
掌心的温暖安定了浮沉,安全感被具象化。
沈心羽失措乱飘的视线重新恢复平静。
“妈。”
她轻声呼唤,小心翼翼。
妈妈抛弃她之前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沈心羽有好好记住。
也有好好遵守。
她极尽小心,但愿这久别重逢的一声呼唤,不会招惹母亲的不满和厌恶。
女人听到后,回过头来,用眼神回应了两人的问候。
沈心羽的妈妈很年轻,三十来岁。
穿得时髦但不妖艳,没有浓妆艳抹,恰到好处的展现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比她先来到面前的是她的香水味。
随步而至,遇风及散。
不刺鼻,挺好闻的。
“你…身体还好吧?”女人看着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蹩脚询问。
男人,这是她在心里对周仲鱼的定性。
可能是被前夫长期家暴的缘故,她对成年男性有着天然的畏惧。
潜意识害怕。
特别是走到周仲鱼面前,直面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她的个头不高,只是比沈心羽高一些,一米六出头。
走到间隔一臂的距离,她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直视站直身子的周仲鱼。
高大,强壮。
远处看还好,距离近了就能直观感受到高大身材带来的压迫。
她只是对视了一下便移开了视线。
周仲鱼:“挺好的。”
他笑着回了一句,将对方的拘谨害怕尽收眼底。
“之前,我打算去医院看你的,可是你家里人不让,我也想赔医药费,你爸妈说不需要,我……”
女人像是无助的孩子,在阐述自己的错误。
话里话外全是在请求周仲鱼原谅。
能明显察觉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害怕。
估计没少被文玉蓉女士和鱼爸收拾。
周仲鱼很清楚老爸老妈的秉性。
别看二老平时挺好说话的,但要是真有什么事,二老的手段一直都很强硬。
小学时候周仲鱼和一个高年级学生干架。
他徒手打不过,随手拿到什么就用什么当武器,一板砖给人家拍进医院。
他本来只是想吓吓对方,也尽可能收力了,可是板砖太重,不好控制。
老师看到学生头上出血都慌了,还是周仲鱼打的医院电话,让老师通知对方家长和自己家长。
事情原委大概就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欺负一个家庭不太好的残障小姑娘。
把人家的书包丢水里,还拉扯要脱人家衣服裤子,只是为了好玩。
之前小姑娘没少被那几个高年级男生欺负,只是那天碰巧让周仲鱼撞见了。
刻在骨子里见不得弱小被欺负的因子瞬间被激活。
劝阻无效。
一时冲动,没考虑太多。
周仲鱼和老爸老妈讲了自己为什么动手,也说明已经尽量收手了,没想打那么重。
其实也不重,只是额头破皮。
血刺啦胡,吓人。
把对方送去医院。
老爸老妈先是检查了一下脸上被打淤青的儿子。
还好没有其他伤,臭小子挺能打。
一个人打三个高年级,只是脸上被打了几块淤青。
二老就此事批评了他。
说他做事太冲动,怪他不为自己考虑,把自己置身危险。
至于动手的对错,二老没有多评价。
当时那个高年级男生的父母在医院很能吵很能闹,还叫嚣要打人。
不问对错先上头吵吵嚷嚷。
典型的一家子畜生。
文玉蓉女士和鱼爸去和对方父母谈,赔了一千多的医药费。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仲鱼不知道,只知道对方转学了,再也没敢来学校。
鱼爸在工地做工程,文玉蓉女士是私企高层,能混到这种地步,关系网和能力手段都不简单。
温柔善良是内核,强硬手段是带刺的外壳。
没有能力的温柔善良,是懦弱。
能好好沟通那就好好沟通,不讲理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二老有什么能力和手段,那是二老的事。
事情摆平。
后来二老告诉周仲鱼,凡事都要先考虑自己,解决问题有很多方法。
凭借冲动,直接动手当然最解气,但同时也会招惹更多麻烦。
收拾对方不一定要动手把对方打疼,只是破点皮,哪能解恨。
家庭,事业,社会关系,只要你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动手打反而是最轻的惩罚。
周仲鱼记得最清楚的是文玉蓉女士在给他脸上淤青涂药的时候念叨‘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还敢吵吵嚷嚷,全都活该。’
那一家子发生了什么周仲鱼没多问。
二老其实都挺护短的,但都是明事理地护。
说回沈心羽的妈妈。
周仲鱼住院的时候还奇怪她怎么没来医院看看。
觉得她那么大个人了,最基本的为人处世都不会。
一点社会履历没有,遇到事也不会处理,白活那么大岁数。
结果是老二不准她来。
看她现在这个认错的态度,估计没少被收拾。
“之前真的很对不起。”
女人道歉完,微微躬身。
周仲鱼:“阿姨没事的,别放心上。”
他语气轻松,中和压抑的气氛基调。
“对了,沈心羽她一直都挺想你的。”他一个急转弯,把话题抛给坐在秋千上低着头的少女。
沈心羽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周仲鱼对她笑笑,手掌暗中捏捏她的肩,示意她放松。
然后看向她的妈妈,“阿姨,她应该有话对你说,你们都好久没见了。”
从过来开始,沈心羽的妈妈就没正眼看过沈心羽,只是在和周仲鱼道歉。
被他这么一牵线搭桥。
母女对视。
“妈。”
沈心羽试着叫了一声。
女儿对母亲的正常称呼,换来的却是母亲微微蹙起的眉头。
生理性的厌恶,嫌弃。
相视无言。
空气短暂凝固。
女人尝试舒展眉头,但没有用,眉头还是不自主地蹙起。
她对沈心羽的厌恶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没办法消除。
她轻轻叹口气,移开视线,“你,最近还好吗?”
沈心羽:“我很好,他对也我很好,我过得很好。”
简单的一句问候,沈心羽忙不迭地回答,语气中有开心的情绪。
她也知道妈妈很讨厌自己,也能看出对方有多反感和自己说话。
但妈妈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她还是会忍不住开心。
毕竟,那是她妈妈……
“他对你很好吗。”女人垂下视线,自问自答式地小声重复一遍。
记得第一次见到周仲鱼,那时是在家里。
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和前夫的事。
一模一样的剧本。
十七八岁,年纪轻轻,被毛头小子花言巧语哄骗。
对方只顾爽,什么都不管,没有任何担当,最后怀孕生下孩子。
等到可以领证结婚的年纪,奉子成婚。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对方是个酒鬼,也根本不爱她,经常沾花惹草。
当初的海誓山盟,说会负责,全都是迫不及待发生关系的屁话。
她和他根本没有任何爱情可言。
沈心羽不是爱情的结晶,只是男欢女爱的副产物。
在深渊之中。
长期遭受家暴。
敢提离婚就往死里打,她本来都认命了,一辈子也就这样。
命运弄人。
幸运女神眷顾了她。
前夫看上了一个女人,主动提了离婚。
脱离深渊后,她才遇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也就是现在的老公。
对方不在意她结过婚,接受了她的过往,对她很好。
她遇到了自己的爱情。
至于以前的事。
她也知道沈心羽没错,可是……她实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对她的反感厌恶。
她憎恨那个家暴她的男人,连同那个让她不得不结婚的沈心羽一同憎恨。
初见周仲鱼时,她还觉得沈心羽会和自己一样。
似乎已经看到了沈心羽在深渊之中挣扎。
但现在看来。
沈心羽要比自己幸运太多了,她好像直接就遇到了爱情。
不知道是羡慕女儿还是想起了过往,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心羽:“妈妈,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回过神来,“我挺好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侧头看向从远处跑过来的小胖墩。
“他叫小超,是我老公和他前妻的孩子,我老公对我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沈心羽望着母亲眼里温柔的目光。
心里产生巨大的落差。
和看自己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是她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眼神。
沈心羽眼眶一热,握着秋千链的手无力发抖。
小胖墩跑过来,看到两人还占着秋千,便窝里横地冲女人发脾气。
“怎么还没好?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玩!”
女人蹲在他面前,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
“哥哥姐姐也在玩呀,小超听话,再等等,明天妈妈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玩秋千!你让他们让开给我玩!”
小胖墩发出能刺破耳膜的尖叫,伸出手要掐女人的脸。
女人只是稍微后仰脑袋,尽量躲开熊孩子的进攻。
似乎还担心自己的耳环会伤到小男孩的手,特意避让开。
小胖墩一个劲尖叫,伸手乱抓,“我要玩秋千!”
“再等一会儿哥哥姐姐就让开了。”
“我现在就要玩!”
“小超乖,妈妈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要!”
“那妈妈带你去游乐园。”
“我不要!我就要玩秋千!你快点让他们让开!”
蛮横无理的熊孩子,无下限宠溺的母亲。
沈心羽看在眼里,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百般宠溺纵容,集于一身。
母亲好像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和肢体暴力都留给了自己。
宠和爱全都给了面前这个小男孩。
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不够乖,做得不够好才会被打。
做错了事,就该被罚。
她也认罚,对父母没有任何怨恨。
她一直都有好好听话,竭尽全力去完成那些命令。
努力把学业分数考高。
把钢琴考级考过。
学好大提琴。
参加奥数比赛……
她只是想着尽量做得好些,表现得乖一些。
想让妈妈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不要露出那么厌恶的表情。
想让妈妈对自己笑一下。
想让妈妈抱抱自己。
想让妈妈动手的时候别太狠……
她从来没有怪爸爸妈妈打她,只觉得是自己不够乖,罪有应得。
她也一直在努力表现得更乖,把命令完成得更好,尽量不给父母添任何麻烦。
她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直到被抛弃,她依旧只能从父母眼里看到满满的嫌弃和厌恶。
没有一丝丝喜欢。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不是她不够乖。
也不是她做得不够好。
只不过是不被爱罢了。
不被爱的疾首蹙额,仰仗爱的有恃无恐。
在扭曲的观念形成后,她甚至都已经把父母对她施加的暴力扭曲成了一种爱。
哪怕某次打得轻一点,她都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以此麻醉自己,满足自己那嗜爱如命的灵魂。
而现在,真相如同一把快刀,在她心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血流不止。
面对娇纵惯了的小男孩,柔弱溺爱的母亲根本没有办法。
她站起来看向二人。
先是看了沈心羽一眼,然后看向周仲鱼。
与之商量,“可以让他玩一会儿吗?他爸加班,一会儿下班我们就走了。”
沈心羽抽抽鼻子,回过神来,她起身就要让开。
然而周仲鱼的手掌依旧压在她肩上,不让她起来。
周仲鱼笑着,“阿姨,可我们也是刚来的,不能让他。”
沈心羽的妈妈没想到周仲鱼会拒绝,愣了一下。
从她的小动作和眼神可以看出她此时此刻的无措和为难。
小胖墩见对方不同意,对着女人又揪又拽,尖叫着施压耍混发脾气:
“快点!你快让他们让开!”
女人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和周仲鱼商量。
周仲鱼并不同情她,明确拒绝。
无助的母亲只能转而和小胖墩解释。
沈心羽看到自己的妈妈被夹在中间为难,她很想站起来让开。
周仲鱼看了她一眼,按着她的肩膀,不准她起来。
沈心羽看着小男孩对自己的妈妈又抓又打,她乞求地看向周仲鱼。
声音在发抖,小声道:“我不想玩秋千了,我妈妈她很为难,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求求你。”
周仲鱼看着沈心羽,眼睛微眯。
说实话,他就是在故意刁难沈心羽的妈妈。
他就是看不惯对方满眼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可是……沈心羽在帮她说话。
周仲鱼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有自己的私心和脾气。
之前摔下楼梯的那一身伤,他没有怪沈心羽的妈妈,那是她自愿救女朋友受的伤。
但是账要算清楚,一码归一码。
你推我女朋友下楼梯。
现在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女朋友。
这种事情他忍不了。
又不是乌龟。
丈母娘怎么了?
对待别人的孩子可以百般宠溺,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就避之唯恐不及。
看不惯。
周仲鱼就是看不惯。
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发难了,结果沈心羽开口求情。
一向听话的沈心羽,为了那个一直伤害她的人反抗自己这个一直爱着她的人。
好人就该被用枪指着?
什么狗屁道理。
周仲鱼心情不太好。
沈心羽看了眼妈妈,又看向周仲鱼。
她能看出周仲鱼不高兴了,但她还是继续劝说: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我不玩了,我妈妈她很为难,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求求你。”
她尾音发颤,带着哭腔。
周仲鱼:“你现在一点话都不听了是吗?”
沈心羽快速地摇头,都快哭出来了,“我听话,但是……我妈妈她真的很为难。”
两人小声交流,声音完全被小孩儿扭曲尖锐的叫声盖过。
沈心羽的妈妈在安抚小男孩,听不到两人交谈。
周仲鱼看着沈心羽眼里迅速积蓄的泪水。
在对方再一次小声地求情后,他松口了,“就只有这一次。”
沈心羽揩了一下眼眶,“恩,以后不会了。”
这是她和妈妈的最后一面。
她知道妈妈现在很幸福,也知道了妈妈是打从心底厌恶她。
以后她再也不会想着打扰妈妈的生活了。
放过彼此,是最好的结局。
沈心羽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小胖墩很像。
都是仗着对方的爱,娇蛮无度。
小胖墩仗着母亲的爱,肆意妄为,蹬鼻子上脸。
她仗着周仲鱼的爱,逼迫他同意母亲的要求,不想让母亲为难。
都是一样的。
被爱的一方有恃无恐。
同意沈心羽的要求后。
周仲鱼一直在压制着心里的火气。
可是。
尖锐扭曲聒噪的叫声让他压不了一点。
一瞬间。
火气被点燃。
“别叫了!把你那破嘴给我闭上!”
周仲鱼转过头喷了小胖墩一句。
效果立竿见影。
小胖墩直接被吓傻了,呆呆的一动不敢动。
别说小胖墩,沈心羽的妈妈都被吓到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不懂分辨是非对错,只会看周围人的反应而反应。
他尖叫嘶吼,旁边人还对他嬉皮笑脸他就觉得那是对的。
坏习惯就这样慢慢形成。
估计生活中就没被人这么凶过,小胖墩嘴巴一瘪就要哭。
周仲鱼用手指着他:“你敢哭一下试试!”
目露凶光。
小胖墩哪见过这种场面,被吼得一哆嗦,躲去母亲背后。
沈心羽的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母性大爆发,护着心爱的孩子。
虽然很怕周仲鱼,她还是选择直视。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
她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周仲鱼在看向沈心羽妈妈的时候收起了眼里的凶性,但依旧锐利。
“阿姨,孩子不是这么教的,我没资格教育你,但你这根本就不是爱。
“凭着心情随意打骂孩子。
“没原则没底线溺爱孩子。
“这两者没有什么不同。
“你已经毁了一个孩子,不要再毁另外一个。
“如果你真的爱他,多想想该怎么教育他,不要再害人了。”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很沉。
有种撕开虚假表象,把真相直接糊在对方脸上的窒息感。
说得婉转。
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你就是在害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说完,周仲鱼拉起沈心羽离开。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小胖墩,对方像是老鼠看到猫,立刻从母亲身后又躲到身前。
夕阳倾斜。
影子拉长。
老公园里。
小胖墩站在秋千上来回荡,女人小心地护在身边,眼神有些空,在想事情。
“小超,别站这么高,小心摔。”
“你烦死了!”
“怎么和你妈说话的?”一个严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女人回过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笑容,“你下班了。”
男人笑着朝她点点头,过来把孩子从秋千上抱下来,厉声道:“和你妈妈道歉。”
“没事的,不用道歉。”
男人抬起头,“你不能这么惯他,这是在害他。”
女人失神,刚刚周仲鱼烙印在她心底的话瞬间被翻腾起来。
“我,我没有想害他。”
“你看你,他犯错了你也不说,站在秋千上玩,不说危险吧,还很不道德,你也不管,这不就是在害他吗?”
被说后,女人垂下视线,失声呢喃:
“我没想害他,我只是想对他好……”
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多少爱。
父亲酒驾出车祸,家里负债,母亲身子一直不好,经济条件很差。
渴望安稳生活的她,早早就萌生了想要一个家庭的想法。
高中读书时认识一个校外的小混混。
对方说会负责,会给她一个家。
甜言蜜语正中下怀。
她没有抗拒就发生了关系。
对方丝毫没考虑她的未来,几次下来就怀了孩子。
后来母亲病故,她一直跟着小混混。
高中都没念完,等到法定年纪就和小混混领证结婚。
之后就是长达十五年的严重家暴。
她没感受过爱,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爱。
以前她只是那个小混混发泄欲望的工具。
直到离婚后遇到现在这个男人。
她爱他,爱他的孩子,爱他的一切。
她想尽可能多的向他传达自己的爱。
于是。
她让沈心羽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纵容他的孩子任性妄为。
买玩具,买零食,去游乐园,几乎有求必应。
老公有什么烦恼她都会尽可能提供帮助解决。
处理好家里所有的事,不让公司上班的老公有任何后顾之忧。
之前惹到了周仲鱼的父母,不知道对方怎么做的,让自己老公差点丢了工作。
她瞒着老公去找周仲鱼的父母,见面就跪下求情,求他们放过自己的老公……
她竭尽全力,笨拙地学着表达自己的爱。
她以为这样就是好。
真的没想过要害他的孩子。
现在被丈夫这样说,她心里很难受。
“你怎么了?”
女人抽抽鼻子,“我真没想过害他。”
男人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果断道了歉。
去吃饭的时候,男人和她探讨了教育孩子的方法。
女人听得很专心。
既然选择了为人父母,就意味着要不断地学习怎么教导孩子。
他会和她一起学着怎么教育孩子。
她也承诺,会好好学。
一家三口在烤肉店吃晚餐。
爸爸让孩子和妈妈认真说对不起。
妈妈很高兴,奖励明天买玩具,然后又被爸爸教育了两句。
第一课,不能什么要求都答应孩子。
一家子其乐融融。
教育孩子,是父母一辈子的课程。
吃饭间隙。
女人垂眸瞬间,眼里闪过深深的歉意。
念及过往。
她从来没有对亲生女儿履行过母亲的职责。
教育孩子的这门课程,她严重不及格。
她一直都认为她是导致自己不得不结婚的导火索。
她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只是把她当成了宣泄负面情绪的工具。
她也从来都没有想生下她的想法。
当初怀孕,想打胎,没钱,那个混混也不管她。
稀里糊涂就成了母亲。
其实她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
以前她巴不得女儿早点死掉,死远点。
现在看到女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心里很复杂。
过往种种,很对不起。
她深知自己没资格称为她的母亲。
也没脸乞求她的原谅。
但还是要祝愿她以后能幸福。
算是女人对女人的祝福。
希望这份祝福,没有太肮脏不堪。
——沈心羽,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以前真的很对不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