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乃是方万路的六十大寿,他特地提前告假回京大肆操办,除了见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也是想在京中多露脸面,他这官虽来得令人不齿,但手里的权可是实打实的,所以想攀他方家高枝的人数不胜数。
方万路掌管的海域不算重中之重,但也是大梁外交海上贸易的关键枢纽,其中份量不言而喻,而他自己手上那几万从良的私兵又只服他,因此慧明帝待他的态度十分暧昧,只要他方家没二心,慧明帝就会睁只眼闭只眼,给他海上可控范围内最大的权利。
毕竟曾经的海上枭雄哪怕归顺了朝廷,也是有可能起逆反心的,只有顺着他的毛让他觉得跟皇帝对着干捞不着半分好处,他才会乖乖听之任之。
京都其他氏族也正是看中这一点,因此这次方万路回京过寿方家才会这般门庭若市。
韩仲轩立于正厅门前,看着方家高悬的四字牌匾轻声念出:“忠肝义胆,呵。”
这是方万路归顺大梁时,慧明帝亲手题字相赠的,赞方万路识时务,为自己几万兄弟的前程选了正确的明路,侠义之心值得褒奖。
但这几个字也是压在方万路脖子上的枷锁,倘若有一天他与大梁离了心,那他便是背信弃义的叛徒,辜负了梁帝对他的厚望,这四个字能戳他方家脊梁骨戳一辈子。
韩涛立于旁侧,小声与韩仲轩交谈,“王子,真要碰方家这条线?一旦我们此行行踪报入宫里,怕是会惹大梁皇帝猜忌。”
韩仲轩双手兜于袖中与他侧身走到门柱旁,“无妨,我来京七年并未出过任何差错,偶尔一次的失误,大梁皇帝不会计较。方家握着海上贸易的重要运输路径,咱们此次所求只是一些不惹眼的物资,成不成还得看方家松不松口,若松口,怎么解释那是方家该去头痛的,与我们何干?”
韩涛闻言一笑,“王子说得是,咱们只是尽礼数,成事与否端看方家抉择。”
话音落,方守业从内堂出来,见到韩仲轩神色欢愉,“仲轩兄!”
“守业兄。”
“你可来了,先前好几次邀你来府上,你为了避嫌都不肯来,这次总算没有再驳我面子。家父此次回京带了几幅陈国肖大家的画作,一直想请你一观,今个儿总算有机会了。”
“可是肖扶先生的绝笔之作?”
“正是!”
“那可真是能大饱眼福了。”
“那咱现在去?”
“不急,”韩仲轩示意韩涛将提前准备的小盒子送上,“守业,听闻方提督常年居于滨海有刺骨之痛的老毛病,今年朝贺时,我父君派人带了一些专门治疗骨刺症的药物于我。若将此物放于贺礼中难免叫人误会我刻意迎合,所以便想着单独拿来送予你,你也好尽尽孝心。”
方守业听罢心中感动,“仲轩兄有心了,这药贵重吗?如若贵重我收下不妥……”
韩仲轩轻柔地拍了拍他手臂,“你我之间何须多言这些客套话,你父亲骨刺症的毛病已困扰你许久,正好朝丽乃是海岛,宫廷内有御医专门研发此类对症药物,于我而言此物算不得贵重,于你有用我心才安。”
原来是宫廷秘药,想着韩仲轩一直把自己平时随口提到的事放在心上,方守业心中又暖了几分,“如此我便不同仲轩客气了,家父的确很需要此物,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得上,只管开口便是。”
韩仲轩笑笑并不接茬,“咱们去看看你说的肖大家的绝笔作?”
“好,这边请!”
……
方大夫人在韩仲轩入府后便揪着自家相公的耳朵给人拽进屋里好一顿骂,“我都说了别给韩家下请帖你怎么还下!是不是我说话不管用了?”
刘大相公一边喊疼一边求着自家夫人,“娘子息怒娘子息怒,你又不是不知道守业那小子的脾性,他要做的事,哪次不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去办……就算我不依,最后寻到夫人你这来挨一通骂,你最后还不是要依他。那小子就是不想惹你生气才求到我这来的嘛,你也体谅体谅他这个做弟弟的一片苦心。”
方大夫人松手把他推去一边,“少来,什么一片苦心,他就是欺你耳根子软,真叫他到我跟前,你看他还敢不敢耍浑!”
刘大相公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耳朵,“他敢不敢,娘子心里还没数?届时好姐姐亲姐姐的软话一说,你能说不?”
方大夫人心里清楚自家相公说的是实话,她就这么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那小子又惯会说些甜言蜜语,她哪次能逃脱他的魔爪,“这韩质子身份敏感,父亲又握着海上的贸易之路,他来访,我总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只是,守业怎会同韩仲轩突然这般亲密?早前并未听说他二人有多少往来啊。”
刘大相公把方大夫人扶到主位落座,“早前守业倒是同我说了些,他与韩质子是在朋友的聚会上相识,刚开始时韩质子还特地与他划清界限不愿过多接触,后来父亲不是叫咱拿了几家铺面换营生,这些营生正巧韩质子有些手段帮得上忙,二人一来二去才渐渐熟悉。”
“你是说咱们专供海货的那几家铺面?”
“正是,咱方家的生意哪个跟海没关系,只不过那上好的鱼鲜经不起长途运输,韩质子那边有些保养水质的秘法,能拉长鱼鲜的存活周期,这对咱家来说可是不容或缺的好东西。”
方大夫人恍然大悟,“那保鲜鱼生的法子是韩质子给的?!你怎从来未与我说过!”
刘大相公为方大夫人捶肩,“娘子莫急,我也是才知道,先前守业只说是他一挚友所赠,我还提出要上门亲自酬谢都被他百般推脱。想来守业也是清楚方家受了韩质子的好处会带来多少麻烦,但那法子于方家利大于弊,咱们水上还有那么多兄弟要照顾,银子当然是多多益善……守业也是一片好心,娘子就莫要和他计较了。”
这话刘大相公说得有些心虚,他做为方家赘婿,身上那点权利全凭妻贵,而方守业又是他的小舅子,方家最不能得罪的儿郎,这保鲜秘法方家还没收下时方守业就来问过他的意见,那时的他帮着自家娘子打点外头生意,他当然想凭借此事抬高自己在方家的地位,也顺道和方守业更加亲近,便擅作主张应了下来。
但眼下方大夫人要追究,他又哪敢承认是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