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话落,议事厅里沉寂了一小会。
除了事先已经知情的何盈秀、萧素素,其他人同姚子长一样都惊呆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小会。
萧素素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都别发呆了,时间宝贵,开始吧!”
这一声令下,仿佛就打开了一个开关。
何盈秀得到的消息最早,她第一个打开了话匣子。
“首先,晋州、许州如今边境封锁,为了防止晋州人出于报复起见,反过来进入许州地界,将疫病再传入许州,对于两州交界处,如今肯定查的特别严。对于怎么进晋州,迟将军可是已经有了方案?”
“你们打算从哪里过去?过去了最开始要选择哪里作为据点?”
何盈秀率先提问。
这个迟敬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不然进都进不去,岂不是笑话。
议事厅的墙上挂有许州、晋州的地图,这也是秦律上次带来的重要物资之一。
迟敬便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许州军如今对于边境查得虽然严,但再严也无法将兵力覆盖整个大秦云岭。他们主要防守的还是汾河沿线,对于山区,防线就松了许多。只要避开几个重要的关口,要潜入晋州并不算太难。据我所知,这里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只有当地人知晓……”
迟敬一一道来。
他说完之后,紧跟着就有人提问,然后,一个接一个。
娘娘寨的女人们最快进入状态,这样的讨论形式她们十分熟悉,已经成为她们的日常,不仅萧素素和她们如此,由上及下,她们在她们的堂里议事也是如此。
很多让人觉得束手无策的难题,往往就在激烈的争论中,迎刃而解了。
她们时而提问,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毫不客气地驳斥别人的意见,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人拿出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有人拿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有人站了起来,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有人突然有了好主意,兴奋地一拍巴掌。
每个人都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时又因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儿,会心一笑;有时争得面红脖子赤,拍桌子瞪眼睛,只差捋袖子干上了。
萧素素也不管,由着她们说,边听边吃点心,有时想到什么,也会插上几句。
刘大刀、陈大光略迟一会也进入了状态,好歹之前也是一同议过事的人,虽然这样的大场面还是第一次,之前人都没有这次这么齐、这么多,讨论得没有这么激烈,但好歹配方是熟悉的,他们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并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只是,显然在一众女人们的战斗力中,他们没太大优势。
往往女人们说了十句,他们能插上一句就算不错了。
不过,刘大刀、陈大光对这种情况适应得倒是十分良好,刘大刀俘虏出身,整个寨子上层中地位最低,他对此认知清醒,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大光呢?
今天有肉没?
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不觉得有啥不对的,很正常啊!
迟敬、姚子长则被这氛围弄得双双呆住了。
除了最开始的提问,以及中间涉及到需要问到迟敬的一些问题,他基本上插不上来话,太快了、太深了,这些女人的思维。
他只想了要去,怎么去,选择哪里作为军队的据点,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女人们则不同,粮草不能直接运去,这样携带不方便,有什么意外状况,若是专门抽出人手保护军粮,则会减弱队伍的战斗力,而且,若是有人偷袭,像他们之前做的那样,对粮草下手,一旦烧了他们的粮草,整个队伍都会陷入被动,毕竟他们不像那些许州兵,可以毫无顾忌地靠劫掠为生,因此处理粮草可以随身携带是首先要做的。
万嬷嬷则从大夫的角度给予意见,那边如今已经成为疫区,那么水源很有可能被污染了,因此,饮用水一定要烧开再喝,最好能够带上便携的水壶,这样渴了就喝自己烧过的水,不能喝生水。
那么可以携带的水壶制作,就势在必行了。
另外队伍的服装问题也要解决,不然看他们到现在穿的还是许州军的衣服,容易引起晋州百姓的敌意。
……
一边讨论的同时,萧素素也不耽误时间,一旦提出的问题有了解决方案,立马就命人将相关人员叫过来分配任务。
粮草、衣物的问题交给了总务署的李嫂子去解决。
水壶的问题则交给了杨芸芸、杨树林姐弟,让他们先暂停手上的工作,组织木工坊的人,砍伐竹子,制作水壶为第一任务。
一道道命令被发布了出去。
越听迟敬越觉得羞愧,有这么多问题,他是凭什么以为军队开过去就行了的啊?真走一步看一步,光这个服装问题……
只怕他们还没有开口,百姓们都吓得逃走了吧?
他们想的实在太短浅了,而且这么多事,都要麻烦娘娘寨的人,迟敬挺不好意思的,他努力转动脑筋,也想提出些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不至于太废材。
无奈说起打仗,他头头是道,扯到这些,他一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女人们的思维又太活跃,往往他才想出个头绪,人家娘娘寨的女人们已经都想出好几个解决办法,在比较哪个更完善了。
张口闭口了几次,迟敬放弃了。
算了,他还是乖乖一边听着吧!
这种事,真不是他这个段位能够得上的。
不过,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虽然因为母亲的缘故,迟敬从来不小看女人,可这些娘娘寨女人们的能力和执行力,也有点太惊人了。
乖乖在一边的,还有姚子长。
其实,这些也是姚子长这种文臣比较擅长的部分,正是他可以发光发亮的领域,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震惊。
这不过是些女人而已,有的放在平常家里,就是那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笑得一脸和蔼的老太太;有的还应该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整日里扑扑蝶、赏赏花;最像样子的,以前也不过是哪一家的夫人,管管家、理理财罢了。
可现在,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
这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后宅妇人了,如今的她们,不要说小小一个寨子,只怕交给她们一个城池,让她们去管理,也根本不成问题。
有些奇思妙想,甚至是姚子长都没有想到过的。
他是按照既有的模式去套用,她们,却不是。
她们因地制宜,灵活多变,有章法却不死板。
这些,真的原本只是一些普通的妇人吗?
说她们是陈年老吏只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太过震惊之下,以至于姚子长迟迟说不出话。
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后头,姚子长觉得想加入也有些加入不进去了。他是有些想法,但与她们一比,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照章行事,未见多么高明。
多年苦读,自诩为人才的姚子长,这一刻,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他这样的,真的也算人才?
怎么感觉跟这些后宅妇人闺秀们的水平,也就差不多?
姚子长的世界破碎成一片片了。
……
不停地有问题被提出来,然后不停地有人提出解决方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再到白天,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了几日,基本的策略初步成形,一些准备工作也初步完成。
萧素素的双眼都是红血丝,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暂时就这样吧?”
“没有问题吧?迟将军?”
迟敬站起来,团团一礼。
“辛苦诸位了,迟某铭感五内!”
“此去不论成败,诸位的大恩大德,迟某永世不忘。”
看着娘娘寨的诸人,迟敬深深地弯下身子,他本来存着防备利用之心而来,娘娘寨给予他的却是他从不曾想过的善意,不计回报的善意。
迟敬深深地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情感压了下来。
男人,再感动也不能哭。
不然太丢脸了一些。
“那大伙儿就散了吧!待迟将军休整出发之日,我们为迟将军饯行。”
萧素素打了个哈欠,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一闲下来,倦意如山倒,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睡个好觉了。
可这时,万嬷嬷却站了出来。
“寨主,我也与迟将军他们一道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