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目光扫过众将，道：“随我去后院。”
众将见张琰走出正堂，互相望望，只好跟上。
“阿福，奉茶。”
张琰在院中坐下，向石凳伸手，示意众将落座。
“憋屈？不甘？”
众将不说话。
“程莽有句话说得好，功高震主。”张琰道，“众位当然晓得其中道理，可事到临头，为何心中郁郁？”
张琰明白，下属们跟随他一路打到湘下城，总归有些情谊，不会就此记恨，只是与他赌气。
他干脆自顾自道：“你们觉得，我一个右将军，堂堂正三品大员，主动与元凌寒暄，跌份？觉得我让出武炼军大部兵马，可耻？你们可还记得，那宣读太监，坐于何处？”
程莽对其记忆模糊，道：“不是出去了吗？”
张琰缓缓摇头，“就坐于那元凌之子身后一蒲团上。”
众将都是一惊，身上冷汗涔涔。
“记住，你我之地位与荣誉，都是圣上赐予的。圣上需要将士开疆扩土，同样忌惮太多将士封王称侯。”
“一时之沉浮，无关紧要。元凌此时势盛，恰如我等彼时；我等此时势弱，便似元凌彼时。锋芒过剩，是要刺破掌针人手指的。你我真正要放在心上的，是平稳地活下去；是不被圣上顾忌，安定地等待那一日到来。”
众将面上浮现藏不住的兴奋之色。
程莽抱拳道：“将军之言，如雷贯耳。”
“对！咱看那元凌能嚣张到几时！”
“……”
见众将心情转好，张琰便将人轰出，只道：“闲暇时，莫荒废了武道。”
张琰关上院门，回房随手取出一本当地书籍，在院中缓缓翻看。
不知过去多久，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嘟囔道：“那臭小子，说不用来，还真不来了……”
……
南院兵舍内，王虎等人闲了半天，道：“你们说，大哥被路统领喊去做什么？这都多长时间了。”
话音刚落，李毅便沉着脸推门进来。
刘发道：“大哥，怎么了？”
李毅当即将军中各项变动、调命告诉四位兄弟，又是一阵鸣不平。
而当他说到，他们一伍归入滕奇升什下时，更是炸开了锅。
“不就是有个好爹，屁大军功没有，上来就骑咱脖子上？！”
李毅无奈道：“这事也怨我。那滕奇升是三境武夫，比我官面上高出一境，被纳入他什下，虽有些巧合，却也附和常理。”
张枫朔沉着脸道：“梨，随军之后，你我便收敛些好了。那滕奇升面子上好似谦逊有礼，实则不然。”
李毅点头道：“看他手下骑兵便能略知一二。”
他扫过众人，道：“看情形，武炼军与援军之间已是存在先天矛盾，四万多兄弟，只有两条路；要么融入援军，要么充当刺头……大家小心行事，莫叫别人抓住把柄。”
王虎道：“就怕咱不惹事，那些人主动惹咱。”
刘发附和道：“可不是，瞧瞧那些援军的样子，早上不还有几人欺行霸市，被大哥收拾了。”
“不说了，烦。”王虎摆摆手，忽得记起一关节，“大哥，你刚才说‘官面上’，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玉骨境了？”
李毅点点头，“刚突破没几日，还没来得及上报。没想到闹出这事。”
王虎喜道，“既如此，咱还怕他个鸟！恭喜大哥破镜！”
李毅踏入三境的消息不失为强心剂，屋内气氛轻松许多。
老关也开起玩笑：“幸好彭什长他们不知道，不然大哥又多欠一顿酒钱了。”
一阵大笑。
之后两日，军中变动。
援军加上武炼军的四万八千人，共十二万兵马，分成四军，恰好守住湘下郡城的边界四县。
李毅一伍便划分到安西将军的定远军中，不日前往安宁县。
郡守府内，张琰手中没了军事，政事亦交还到郡守王牧手中，正在院中练桩。
李毅敲敲院门，推门而入。
“师父。”
张琰看他一眼，道：“不是说不用来了吗，出征在即，怎么不好生准备？”
李毅见张琰老神在在，一丝沉郁也无，笑道：“就是来告个别。师父可有吩咐？”
“无。”
“那弟子便告退了。”
李毅转身离开，带上院门，果真走了。
“小王八蛋，某还用得着你瞎操心？”张琰默默骂一句，不自觉哼起前些天在茶馆中听见的乡词俚曲。
李毅告别张琰，骑上的卢，便去往骑兵营。
骑兵营乃是由武炼军精锐组成，元凌当然不会放过。
与四位兄弟打了招呼，又等上一阵，便见滕奇升与其下属缓缓骑马而来。
“李毅兄弟，这几日，我等可没少听说你的事迹，日后便仰仗你了。”
“不敢。”
有人低声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滕奇升笑笑，“那便出发。”
他这一什骑兵，乃是先头队伍，不与大部同行。
滕奇升率王成等人策马狂奔，可谓意气风发。
李毅一伍跟在后头，紧怕撞伤百姓，总算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西城门。
滕奇升回头道：“听闻兄弟走过一趟，还请前头带路。”
“遵命。”
一天下来，一行人除去半途吃饭，都在马上。
一骑兵与滕奇升并肩，道：“大人，你看李毅那马，似乎不凡……”
一行人的坐骑，哪个不是早就呼哧呼哧，中途还要歇息。
可李毅那匹黄白花马，却是气息平稳，一路身姿极其稳当。
滕奇升点点头，若有所思。
李毅道：“前方便是石沟村，我等可借宿一宿。”
王成哀怨道：“总算能歇歇脚，这一天下来，铁人的屁股也受不住啊。”
刘发忍不住偷笑一声。
自己寻常卒子，都不喊苦，他身为铜体境武夫，倒嘟囔起来了。
“你笑个屁！”王成大步走来，揪住刘发，“你个泥腿子，信不信老子揍你？”
滕奇升与李毅连忙拉开两人。
那王成转过身仍是恼怒，“一介凡人，也能混进骑兵营，真不知是走哪个贪官的门路，呸！”
王虎怒道：“你什么意思？”
王成扭过头，大有再吵一架的气势：“怎么着，我说错了？”他瞪住刘发，“一个身份贱到水沟里的玩意，就不配发出动静！你再出声，看我揍不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