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王府内
一名穿着紫金袍的六旬老者坐在铁木椅上,满面愁容,时不时叹口气,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拿不稳当了。茶水在杯内来回翻涌,自杯壁溢出,溅得桌上到处都是。
秦业是魏都秦家的二族老,在王蔑失踪后,代为执行公事。尽管位高权重,甚至有一身触因果境的修为,他终日里也廉洁奉公,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甚至清廉到秦家都深感不满的程度。
别人都以为王蔑是失踪了,秦业可不这么认为。自从自己的侄子秦罪死于非命后,他就四处打听风声,终于在惊鸿阁的一位侍女口中得知,秦罪是得罪到了帝族使者。
而且王蔑和帝族使者在同一日消失,秦业自然而然地假想......王蔑恐怕也是被那位帝族使者暗中杀害了。在人族界域内,半神级的王者都下落不明,那他这触因果境也就更没有安全感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秦业终日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到混迹世俗的强者。前些日子,他又得到情报,自己这魏都王代理职位终于要接替了。新一任魏都王上任在即,这也是他如此发愁的缘由。
据市井传言,这位即将上位的魏都王可是位冷血君王,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连军营中的将领都照杀不误......更为令秦业感到恐惧的是,这位魏都王还出身魏都......自己却未曾耳闻,唯恐秦家在魏都王不显山露水之时就招惹到他。
秦业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视线却不敢移开眼前的传送罗盘。他已经在此不休不眠整整三日,只怕在魏都王驾临时,自己迎接不周,招致罪名。尽管对于修道者而言,三日并不算长,可巨大的压力之下令他的头发更加花白了几分。
“嗡——”传送罗盘指针开始转动,代表着魏都的人族古文字亮起,蓝色漩涡顿时出现在宽敞的殿厅之后。
李信从蓝色漩涡中踏出,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情况,就看到一道人影朝自己扑来,心里一惊,下意识以为魏都王府被歹人占据。金紫光华交错,皆诛剑顿时出现在手中。
“砰——”就在李信准备好迎敌之时,那道人影跪伏在他面前,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将金丝楠木制成的地板都磕了个大洞。
秦业感受到罗盘动静的瞬间,想要第一时间前去迎驾,哪知仓促之间被椅子腿绊倒,顺势跪伏在李信面前。他浑身抖若筛糠,颤声道:“属下秦业,直属大人的师爷,在此恭候魏都王大人驾临!”
李信这才明白只是虚惊一场,看着木板上的坑洞和秦业额头上的血迹,眼角微微抽搐,心中暗道魏都王府的礼节都如此生猛吗?
他上前两步,将秦业扶起,关切道:“我也是初次任职,对王府事务不精,还需要你多多辅佐才是......还有,今后见我不必行此大礼,看起来就很痛。”
“秦业谢过大人!”在李信的搀扶之下,秦业才敢起身,看到李信面容的瞬间,两腿一软,吓得险些又跪倒在地上。
在别离之际,李信曾经向李清道请教过御人之术。李清道直言李信的样貌太过和善,这样新任官职是吓不住属下的,容易被下属在私下反噬。在他的建议下,李信来时就用易装术幻化出一副恶鬼面具,能吓得小孩子晚上尿床不止的那种。
秦业只看了李信一眼,就慌不迭地低下脑袋,不敢直视,心中恐惧异常:险些被他的声音迷惑了心智......那副铁血鬼面定是大人斩杀鬼妖和不服之人时佩戴的,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杀意,实则凶险异常啊!
李信只觉这位老人似乎很好相处,轻笑道:“秦业,在我尚未任职前应该是你在负责王府事务吧?我在外历练许久,很是想念故里和亲人,想要回乡探望,这几日还有劳你掌管府上事务。”
久经官场的秦业顿时“心领神会”......这应该是魏都王大人对老夫的初次考验!定要在大人返乡之时,摆出最隆重铺张的阵仗,让魏都王大人风风光光地返乡!
如此想着,他心中大定,抱拳道:“能为大人分担事务,是属下的荣幸。还望大人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安顿下面准备!”
“那便交由你来安排了。”
李信还以为自己返乡需要什么繁杂的手续,便安心在大殿中等候。外出历练以来,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爷爷了,不知他近来可好?有没有到处蹭饭?阿离还在等自己回来吗?
“吼——”几声咆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信诧异地走出殿门,只见六只修道境青蛟拖曳着一辆黑铁木辇车从天上划过,直直地降临在他面前。
“呜呜——”青蛟呜咽着,眼中尽是畏惧之色,将蛟首伏在地上,恭候李信踏上辇车。
就在李信疑惑之际,秦业走到他的身边,躬身道:“魏都僻远,属下穷极家财,也只能寻得到这六只修道境的青蛟为您代步,望大人海涵。”
李信倒是知晓人皇九驾,君王六驾。他对青蛟的境界倒是并不关心,本想低调些返乡,却也怕辜负了秦业的好意,点头道:“青蛟座驾之事有心了,不过我仅仅是返乡探望而已,不必太过铺张......”
在方才的片刻时间内,秦业不仅为李信准备了青蛟辇车,还通过玉符秘密通告了城内各大势力夹道相迎。他奉承道:“大人体谅民心,实属明君。属下有一事相求,大人可否在魏都城内巡视一周,以便昭告大人登临之事?”
“那便依你所言。”
李信从容地踏上蛟首,沿着蛟身踏上辇车,只想早些见到爷爷,返乡心切愈发浓烈。
“吼——”在李信的操使下,六条青蛟仰天咆哮,冲天而起,虽然速度比驭雷剑诀要慢了数个档次,这等排场却是皆诛剑永远不能比拟的。
望着逐渐远去的李信,秦业扶着门栏大口喘了几口气,眼中还有几分后怕之色:“还好没有出现什么差池......虽然大人告诫不要铺张,但是通告那些势力还是没错的......顺便还能让他们欠秦家一个人情。”
......
李信朝地面看去,只见街上没有根本没有什么行人,连商贩都将摊位收回,冷清得可怕。
他目光一凛,还以为上任第一天就发生了什么事情,旋即将魂力向下延伸,覆盖在门窗紧闭的屋舍上,却发现平民们都神色紧张地缩在屋舍里,根本不敢外出半步。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李信的脸色一黑。
“孩子他娘,今天咱家的粮食都要吃光了,商铺再不开启,恐怕我们都要被饿死了。”
“你呀,就是耐不住性子!没听说吗?即将上位的魏都王大人,可是位相当可怕的狠角色,一遇到不合心意之人就杀掉......甚至,我听隔壁二狗子说,魏都王大人......还生吃人肉,可怕得很啊!”
“诶,你怎的不早些和我说?这么看来,就算是饿死都比被吃掉强。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孩子,才刚刚出生就受罪了。”
......
连续感知了十余户人家,李信终于明白了造成此状的居然是自己......也不知他们从何而来的情报,最离谱的传言竟然是李信是妖鬼转世,蛊惑了人皇,才当任魏都王。
“真是人言可畏啊,看来这魏都王一职也不好做......”
惆怅之际,李信只觉下方的楼阁如此熟悉。这些精致的府邸,那座高耸的楼阁,不正是自己初次和大小姐来到的惊鸿阁吗?这里曾经是让他心生敬畏之地,如今看来倒也稀疏平常,只因在皇城时眼界提升了不少。
“那日一别,就再未见过阿离了,倒是有些想念......而且不和公孙阁主打声招呼似乎不合礼数......”
尽管李信很想早些见到自己的爷爷,可这里也有令他无法割舍的人。几番权衡之下,他还是操使着青蛟辇车向下飞去。
“吼——”青蛟咆哮着降落在惊鸿阁前,告示着魏都王的驾临,而后温顺地将蛟首伏在地上。李信顺着蛟身下车,朝惊鸿阁内走去。
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半神级威压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公孙怜敏锐地探查到。她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微颤,眼中透出从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正色道:“阿离,魏都王大人驾临,我们快些迎接,不可怠慢。”
公孙离将枫叶伞搭在肩上,两只兔耳低垂,微微颔首,紧跟在公孙怜身后。
公孙怜心中也很是紧张,脸上的媚意都减少了不少,却仍旧风情万千,见到李信的刹那,躬身行礼,婉柔道:“魏都王大人驾临,有失远迎。妾身公孙怜,养女公孙离前来拜会。”
公孙离却立在原地,根本没有行礼,眼神迷离地看着这位戴着鬼面的魏都王。她眼圈发红,眼前水雾模糊,两只兔耳终于竖起来,双手紧紧握着伞柄,颤声道:“李信,是你吗?”
公孙怜心里一个咯噔,也未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直呼君王之名可是大忌!而且自己前些日子和女儿说过,让她放弃掉魏都王就是李信这样的幻想......此时的情况一旦处理不好,恐怕惊鸿阁都要在魏都消失。
还未等公孙怜想到何等对策,公孙离便从她身后一跃而过,凌踏在枫叶之上,犹如舞步般落到李信身旁。
即便李信头戴鬼面,境界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无论变成何种模样,公孙离也能将他辨认出来,只因这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意中人。
公孙离紧紧地环抱着李信,仰起头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哽咽道:“李信,就知道你不会抛下阿离的......阿离还曾想过到远去帝族寻你......”
李信尽管对帝锦儿给自己强行安排的婚事有些抗拒,却也对眼前这个女孩心生好感。李信能感受到公孙离是真心喜欢自己,虽然他也不知她这种没来由的好意究竟缘何。
纠结之下,李信还是一只手搭在公孙离背上,一只手轻轻揉着耷拉下来的兔耳,轻声道:“阿离,我回来了,这些年还好吗?”
“叮——”鬼面寸寸破碎,化作光雨逸散在空中,李信的真容也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他用手指轻拭掉公孙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阿离都哭花脸了,多笑笑才好看呀。”
公孙离尽力翘起嘴角,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梨花带雨,羞恼地将俏脸埋在李信胸前,不住地抽泣:“可是,阿离就是笑不出来嘛!总觉得......你好像何时这样对阿离说过,好似从前......”
看着公孙怜不可思议的神情,李信轻笑道:“公孙阁主,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