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魏十娘给杜若轩捏了一会儿腿,第二日天微亮时她便披着露水上了马车。
大臣们显然都未料到魏十娘这么快就回来上朝,这三日她不在她们从未如此轻松过。
众人捉摸不透魏十娘当初为何要求娶杜若轩,但一个下堂夫都能嫁给她,她们儿子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她们儿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那杜二不知强上多少。
当年传闻魏十娘府里有一小厮想要勾引她,夜里潜入她的房间,被魏十娘发现一脚踹了出去,房门都掉了,那小厮当场只剩下一口气,后来京城中盛传魏十娘不近男色,甚至都传出了她喜欢女人的传闻,此事一出京中不少男子都歇了心思。
然而她一成亲不少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魏十娘一进大殿不少官员围上来,“恭喜大人新婚之喜。”
众人第一次知道魏丞相语气能如此柔和,“多谢。”
一圈恭喜过后,一位身穿绯红云雁服的大人走到她面前,“丞相大人。”
“王尚书。”这么多人恭祝新婚,她心情还不错。
“听闻夫郎身体亏损,不能有孕,丞相这香火无人继承——”没有女嗣那夫郎早晚要失宠,他不如就趁现在塞一个庶子进去。
魏十娘眉头一皱,众人倒吸一口气,王尚书脑袋被驴踢了吧,上来就说人家夫郎不能有孕。
“尚书想为我家延续香火?”魏十娘打量着她,王尚书见此事有门,点头称是。
魏十娘一脸嫌弃,“我家没有认外姓人做义女的习俗,而且王尚书年岁与我阿父年岁相仿,怕是不合适。”
此话一出,立马语惊四座,王尚书脸色变幻莫测,周围大臣都忍不住用袖子掩上了嘴,不知道谁开口道,“王尚书的意思是想让他的儿子进丞相府为您延续香火。”
“你是这个意思?”魏十娘看向王尚书,她从不冤枉人得问清楚。
王尚书此时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是,下官家中有一郎君已到婚龄,丞相若是有意?”
“你想让本相纳他为小侍?”魏十娘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讥讽。
“是,犬子虽无才德,但容貌姣好,想必丞相会喜欢,下官也不敢高攀,只做小侍便可。”王尚书这番话让魏十娘觉得自己是遇上了什么老鸨介绍小倌儿,看向她的眼神更添几分厌恶。
“无才无德也敢介绍给本相?知道是高攀还张嘴做什么?”魏十娘扫了她一眼,“大婚第三日便要将自己儿子塞给本相做侍,王尚书,本相记住你了。”
可千万别被本相揪住什么错处。
她撇开眼,“本相不管你家里几口人,有几个儿郎,都与本相无关,本相兄弟姐妹繁多,魏家香火也不劳你费心,本相有无子嗣与你有何干系,既不用你生也不随你姓更不用你养,你操什么心?”
“我家夫郎有诰命在身,从一品,王大人见了他记得行礼。还有,大昭律七百三十二条妄议朝廷命官,杖责二十,无论官民,望你自觉。”
王尚书觉得冷风阵阵,缩紧了脖子。这话虽是对着王大人说的,可字字句句也都在警告其他人,别有不该有的心思,有也趁早自己掐掉,别等她亲自动手。
女帝来时就见吵闹了几日的朝堂出奇安静,定睛一看,就见一抹较深的胭脂红在一众绯红中脱颖而出,十分显眼,加上魏十娘身前的白鹤,真真让蒋渊池觉得她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别的不说,魏十娘这容貌真真是绝美,相比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的脸,魏十娘的容貌十分素雅清新,单看脸一定觉得她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可现实是......
她那双明眸此刻泛着寒意,如有实质地射向她面前之人,冷冰冰道,“王大人当年也是经科举为官,做了几年官,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围大臣也没有一个敢上前,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蒋渊池:……
脸是好脸,要是个哑巴更好了,好好一美女偏偏长了张嘴,啧!
女使站于龙椅旁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沉浸在丞相不悦的低气压中的众人这才回过神,站好队行礼,“陛下万岁圣安!”
“平身吧!”
早朝上主要就针对西北军返京一事进行商议,无非是赏了怕将军位高权重,社稷不稳;不赏怕将士心寒,军心不稳,导致社稷不稳。
赏肯定是要赏的,但是要如何赏得所有人都满意,也不让这些大臣觉得她功高震主,将她们视为眼中钉,真是伤脑筋~
蒋渊池被一众大臣吵的头疼,见魏十娘今日一言不发,有点不悦。
老板在这里头都快炸了,你一个打工人在这摸鱼!这怎么行!
当即她发动老板特权——点名回答问题。
“魏爱卿,你怎么看?”
魏十娘出列,“回陛下,赏罚分明方是明君所为。”
蒋渊池:“……?”你是不是想骂我?
众大臣:不愧是你。
“陛下,西北环境本就恶劣,虞将军驻守边关多年,此战更是功不可没,臣听闻西北军将士所用兵器皆为旧物,许多已破烂不堪,仍修补使用,可见其艰难,如今回京属实不易,陛下理应嘉奖。”
文官甚少能理解武将之难,那虞西霜是武将世家,其母虞月嫣与其父萧卫都皆战死沙场,她女承母父业,十五岁便前往西北,一步步爬上西北军统帅之位,如今已有五年了。
朝中不少武将都受过老虞将军妇夫的恩惠提拔,心中感恩,是将虞西霜当成自己亲女儿疼爱的,她班师回京,自不能让她被这群文官欺负了去。
令她们没想到的是,丞相竟会帮她们说话,她们原以为丞相会担心小虞将军受了封上动摇她的权势而陈迹踩上几脚,如今看是她们小人之心了。
蒋渊池点头,“魏爱卿言之有理。”
“陛下,自古以来都是忌讳武将拥兵自重啊!”
“自古?自古以来便是对的?自古文官谋朝篡位也不在少数,大人不若辞官回乡?本相听闻古时还有男子做皇帝,大人也想试试?”
这分明是抬杠,那名官员满脸通红,“丞相大人分明是曲解下官之意!”
她看向龙椅上一言不发的女帝,蒋渊池早已习惯这些局面,等魏十娘说一通她再出来当和事佬就成了。
果然魏十娘开口,“好,那咱们就说说这武将兵权之事,不说远的,前朝兵马大将军宇文筱战功赫赫,遭炀帝忌惮,安上谋反之名遭凌迟之刑,家眷五马分尸,大人觉得这是对?”
前朝覆灭一大原因是炀帝昏庸,重文轻武,又疑心甚重,肆意斩杀大臣令百官心寒,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外敌入侵之际,不少军队倒戈相向,手中刀剑直指王宫,然而许多人不知的是当年炀帝就是被她的亲信斩于剑下。
“下官从未有此言!”大臣面向蒋渊池跪下,叫屈喊冤,“请陛下明鉴呐!”
魏十娘冷呵一声,“今日大人能说出为防虞将军功高震主不予奖赏此等惊世骇俗之言,日后说虞将军危及社稷也是指日可待。”
“本想倒觉得真应该让虞将军回京,让大人去西北,靠着这张嘴去退敌千里呀!”将士驻边死守,这群人高坐庙堂享福竟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魏十娘看着便来气。
那官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求救般的看向杜兴婉,她平日里与沉香不对付,这种时候定然是要骂起来的,今日竟默不作声,难不成连亲后冰释前嫌了?
只能自己上了,“下官一文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言语如何能与刀箭对抗,刀剑无眼,下官哪还有命在!”
魏十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杜兴婉,她今日一言不发,不知在憋什么屁呢,她也不甚在意。
“别拖文官下水,你不行又不是文官都不行,”魏十娘睨她一眼,“既知晓战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你更该珍惜现下的太平日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捅自己人刀子倒是有力气。”
不再去管那小官,魏十娘微微正色,“陛下,臣提议,文官也须同兵士一般训练体能,上朝日每日两个时辰,休沐日三个时辰,一来增强自身,二来体验体验兵士之苦。”
蒋渊池自然没意见,确实得让这些大放厥词的人吃吃苦头,日后再瞎叭叭时也得掂量掂量她们每日的两三个时辰。
“朕准了!”
文官们瞪大眼睛,对魏十娘是敢怒不太敢言,只能将火气发泄在跪着的那名官员身上,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怨言。
你说你没事儿招惹她干嘛!
你自己招惹就算了拖上我们文官干嘛!
此时没有一个人在意魏十娘她自己也是个文官。
武将们乐不可支,可算是让这些臭酸儒吃瘪了,平日里仗着自己读书多,看不起她们武将,每每起争执都说不过她们,现在好了然后她们也扎马步,举水桶,这丞相可真是个大好人!
但她们还没得意多久就听见大好人丞相说,“公平起见,武将们每日也须读书习字,时间相同,看什么书可自行决断,话本除外。”
武将:笑不出来……
早朝闹哄哄地开始,安安静静地结束,所有大臣皆是唉声叹气地离开。
陛下与魏丞相向来一条心,魏丞相又是个说一不二的,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魏十娘的脚刚迈出门槛,准备回去与小夫郎共度美好的早膳时光就被叫住了。
见来人是蒋渊池的贴身女使玉穗,“丞相大人留步。”
“丞相大人,陛下有请。
魏十娘:(╯‵□′)╯︵┻━┻
*宣政殿
“西北军连白狄都打退了,打不过山匪?”魏十娘一脸不可思议。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高手在民间?”蒋渊池托着下巴,“虞将军本就受了伤,经山匪一搅合又扯到了旧伤,回京要迟些日子了。”
“回京不急,伤才是要紧事。”魏十娘表示赞同。
蒋渊池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西北军受了伤才会让山匪占了上风?”
有可能但魏十娘不这么认为,且不说山匪为何要截军队,退一万步讲,山匪就算不知道那是军队,三千人去截一万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山匪又不傻子。
难道……
魏十娘目光一凛,“西北军伤重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这消息我并未外传,虞将军的军报只我一人看过。”
魏十娘摇摇头,“只怕路上已被不该看的人看过了。”
“你是说有人山匪拦住西北军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蒋渊池压低声音问她,“她们是挡了谁的路?”
“从西北回京雁门是必经之路,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常年驻扎西北的军队几年不回京一次,会碍谁的路?”
魏十娘从宣政殿出来时早就过了早膳的时间,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回府。
饿死了!
往常蒋渊池留她谈话后两人会一起用膳,这次她着急回去见杜若轩,便没有留在宫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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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轩早晨醒来时身边又是空空如也,他也有些习惯了,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畅,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凉的,看来走了许久了。
阿竹一直在屏风后等候,见他醒了问道,“主君可要起身?”
杜若轩撑着坐起来,“起身吧,家主是何时走的?”
“卯时六刻(早晨六点半)出府的。”阿竹端着铜盆从屏风后绕到杜若轩身前。
“这么早?”杜若轩没想到妻主这么早就出门了,那得几点起呀。
“那妻主何时回来?”已经快到早膳的时辰了,妻主还没回来呢。
“主君不用担心,家主会在早膳前回来,和主君一起用膳的。”阿竹偷笑道。
杜若轩坐在镜前阿竹在身后为他梳头,“我只是担心妻主未吃早膳会饿。”
“不止家主,所有大臣都是上完朝回来用膳的,而且奴才也没说您担心什么,您着什么急呀?”阿竹故意这样说,杜若轩瞪他一眼,阿竹吐了下舌头。
一直到早膳杜若轩也没见魏十娘回来,不一会儿一名女使进来传话说,“家主被圣上留在宫里了,让主君不必等她。”
“留在宫里了?”难道是惹怒了圣上,杜若轩面露急色,“妻主没事吧?”
阿竹见状说道,“请主君安心,陛下常留主君在宫中议事,多半便留在宫中用膳了。”
“原来是这样。”杜若轩放下心来。